王照安在被窝里躺着,腋下夹着的电子体温计发出滴滴声响,她拿出来一看,居然烧到了叁十九度二。
“起来,找人送你去医院。”周广陵说着就要给保姆打电话。
她苦着脸说自己抬一下胳膊都疼,不想折腾,要先吃退烧药试试。
周广陵把温水和药端到床边,看着她吃下去,又在她的手机上定好闹钟,嘱咐她按时量体温。交待一番过后,他转身要走,无名指和小指却被身后的人轻轻牵住。
也许算不上牵,只是两叁根手指弯着在他指尖皮肤摸了摸,很快松开。
“在这睡行吗,陪陪我。”
不行,他想。叶青禾亲自联系他,要他上午九点到叶家一趟。今天为了那两个杂碎的事情熬得太晚,睡着不久又被王照安吵醒,眼看过不了几个小时又要开始连轴转,他很急着休息。
“好。”他说。
直到躺在了大床的另一边,周广陵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拽住了他的脚步。是软弱无力的一下拉扯吗,还是并不清朗的几个字。
他侧过头在一片漆黑里望着王照安的背影。
身体上的事情,两人做过很多次,但是事后顶多再亲密一阵,然后各睡各的。同床共寝的时候不多。
他从小到大没有身边睡人的习惯,加上前些年昼夜颠倒太严重,睡眠质量变得不好,所以实在懒得为了一个形式而自找麻烦留宿女人。
况且,王照安只有在同眠的第一晚,装睡,在他怀里像雕塑一样好好待了几个小时。除此以外,她的睡相并不好。没睡着的时候还知道自己蜷在床的一边,和他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等到半夜,她要么扯着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要么胳膊腿的压在他身上,时不时有小动作把人弄醒。
周广陵从睡姿又想到她其他的小毛病,想着想着不觉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王照安在哭。
想家。
周广陵贴着她额头那一刻,她就开始想家。
她想回到某个寒冬,红成小区的旧房子里,病了就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的声音昏睡一白天。
晚上于英下班回来,拎着从菜场买的小糖包和黏玉米。于英的脸和手很凉,贴着她的额头总感觉不出退没退烧,但还是笑着撩起刘海来碰碰她,然后玩笑说,“我看好多了,赶快起来写作业。”
她应该在家里被父母照顾,借着生病耍个小脾气,或是自己闷头睡觉不理人。
而现在的她只能在酒店,待在这样一个老虎似的男人身边,发烧被烧到头晕还要竭力保持清醒。她绞尽脑汁把“吓病了”的痛苦和脆弱展示给他看,博得他的怜悯,讨他一个承诺,让他从此不再带着她处决别人。
周广陵隔着耳塞听到低泣,凑近她轻声询问。
“总是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她翻过身望着他时已然泪流满面,抽噎不止,“闭上眼都是他被硫酸烧坏了的样子…”
“你知道是硫酸?”
“没有枪声,刀伤…他不会叫得那么惨。”而且,她不用想都知道,让周广陵复仇的话,他会选择哪一种。
他不否认,告诉她,自己只滴了几滴,让那人尝尝她的痛苦就够了,那人叫得惨是因为胆子小。
停下话头,他不管她相信与否都不再说什么细节,比如他确实只滴了一滴管的量,不过是滴在那人小腿之后又用毛巾抹了抹开。
即使这样,王照安还是埋着头往他怀里钻。
“别说他了。”
周广陵隔着睡衣都感觉到随着她的话呵出的气烫在他胸口。他伸开胳膊把身前的小火炉抱住,手掌捋在她的后背。
她脑袋左右蹭着他的睡衣擦眼泪,“你让我知道你有多好,可是每次我想靠近你的时候,你又让我想起你有多可怕…既畏惧又信赖,很难。”
他又是没皮没脸的语气:“我就是那种人。”
“不是。”她摇头,“之前生气,我咬自己胳膊,你给我揉,我特别抗拒,因为坏人不能做好事。你从青江桥把我带回来那天,我快被我爸和小叁的事折磨疯了,是你好言好语开解我。还有审查组问我案子的时候,你不想要孩子,还站在我的角度,告诉我怎么…利用它,利用规则…”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却几乎被震得耳鸣:
“人无完人。既然没有绝对的好人,那怎么会有彻底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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