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该更衣了。”杜庞每日必念的催经又从门缝里传来。李攸烨在她颈间游走的唇齿停了下来,抬头慢慢平复呼吸,将她额前的碎发抚到头顶,落下一吻,“朕要上朝了。你好好休息,我下朝就来看你。”不知为何,上官凝心里竟空落落的,很想继续方才炽热的温情。惊觉自己此刻的想法,她那本就灼热的面颊霎时又绯红一片,连带耳根都烧了起来,忙翻过身子,把被子使劲往上拎着遮住身体,竟不去回应她的话。“喂。”李攸烨想跟她说话,但见她无动于衷,只好无奈坐起来,掀开帐子,先传唤更衣。换上俊秀的龙袍,回头又掀开帘帐,凑到她耳边重复提道,“我下朝就过来看你。”
终于得到极轻的一声嗯回应,李攸烨也不知道这是几个意思,杜庞催得急了,正好给了她台阶下,系了龙冠忙忙地出门了。直到她走后,上官凝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将滑到一侧的衣带扯回,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恨不得整个人埋进枕头里。既矛盾又担心,李攸烨会不会因此看轻自己,或者认为自己不喜欢这样。然而她当时的反应的确是配合的,甚至带着一点可以预见的急切。她紧紧咬着下唇,心里被一股莫可名状的情绪包裹着。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这日她和上官夫人一起慢慢走进花园中,看着蝶飞蜂舞的世界,心思却神游到了别的地方。上官夫人一直微笑着看着她,她的每一次出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她收入眼底,那种发乎自然的纯粹笑容,和少女心事般不经意的脸红,已经许久没在女儿脸上见到过了。当是她最真实的感情流露,上官夫人看在眼里,目光更加温柔了。上官凝并未察觉到她的眼神变化,走至花园尽头的时候,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吵闹,派人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管事的宫人奔了过来,先在她面前行了礼,从容说道,“回皇后娘娘,有两个不懂规矩的宫女,在花园里踢毽子嬉戏,被臣发现了,正要处置她们,没想到会扰了娘娘的驾。”说完两个宫女也被带了过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上官凝见这二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不像什么恶人,想必才进宫不久,才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心里生了恻隐之心,于是便说,“我看还是算了吧,念在她们是初犯,就饶她们这一次,以后不再犯就是了。”
“这……娘娘,太皇太后大丧期间,宫中禁止一切声乐活动,这两个奴才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违反禁令,如果就这样姑息她们,岂不是纵容她们对太皇太后不敬?”那管事宫人凶神恶煞地瞪着两个宫女直言说道。上官凝被噎了一下,刚要再开口,却被上官夫人拽住了袖子,示意她不要再插手。上官凝心里十分不解,不过还是听从了母亲的话,放了他们离开。等到了夜里,她心里很是不安,派人去打听那两个宫女怎么样了,得知二人不仅挨了板子,还被发配到辛者库去了,一时非常难过。上官夫人看出她的沮丧,拉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凝儿,不是娘不想让你救她们,只是事非得已。上官家现在不比从前了,而你却仍身居后位,一举一动多少双眼睛看着呢,稍有不甚就会被人抓了把柄。就拿那两个宫女来说,她们确实触犯了皇宫的禁令,你如果出手救了她们,别人或许就会借题发挥,将对太皇太后不敬的罪名扣在你头上。爹爹和娘现在保护不了你了,所以,你一定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知道吗?”
“娘,”上官凝听了一阵心酸,枕在她膝上,喃喃着说,“上官家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上官夫人目中浮光掠影般漾去一抹苦涩,抚着她的头发,“傻孩子,万事不可强求,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三日后的傍晚,上官夫人终于决定动身离开。也是到了这日上官凝才得知,李攸烨已经下旨将上官家发配至皇陵守墓,这也意味着她的这次离开,两三年内不会有机会再见了。上官凝心里自是百般不舍,但是心里明白,这对上官家来说或许是最好的一种结果。相较于江家、燕府的下场,李攸烨已经手下留情了。红着眼睛送娘亲到宫门口,保重的话说了再多仍觉不够,只怨路不能再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到没有尽头才好。这几日一直未曾露面的李攸烨,意外地出现在了宫门楼上。独自守望着天边的那抹残阳,偶尔朝这边顾来的一眼,带着前所未有的安静和平和,给人归家的安宁。她并不参与她们母女二人的话别,然而她只站在那里,就不经意的,掠走了她的心。
上官夫人明白,即使她有再多的温柔和宠爱,都不及她在女儿心里投下的一缕暖光。
“她在等你!”她如是说着,再次紧握了女儿的手,慈爱地捋了捋她耳侧的头发,就像小时候经常为她梳头时做的那样,“快回去吧,免得让她等着急了。”上官凝并未应声,从她的抚触中感受到了她的眷恋温情,目中莹涩又浮了上来,想到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好了,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娘会回来看你的,不哭了啊。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上官夫人用手帕给她擦着泪,忍着自己心里的悲涩,又嘱咐她许多事,恨不得将自己的一生所知全部倾倒于她。遗憾的是,不得不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