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鲁韫绮居然没有回嘴,无所谓地直起身来,拖着在月色衬托下荧荧如水的紫裙往别处去了。李攸璇把江玉姝扶回房间,留下来安慰了她一会儿,半响出来,屏退了身边宫女,自己打着灯笼,一步一步在宫苑里东走西顾。
明明见她往玉清湖这边来了,左右没见着人,有些失落地在湖边亭子里坐了。突然被一声木头撞击声吓了一跳,挨到横栏前一瞧,只见亭子底下停了一只木舟,鲁韫绮正斜斜地躺在舟上,单手托着腮,拿木桨敲打船沿,“堂堂的一个大公主,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呢,不怕别人把你当贼抓起来。”
长公主被抢了白,又羞又恼,横看着她,“你才鬼鬼祟祟的,大半夜的跑在这里划船,可真有闲情逸致。”
“我乐意。”鲁韫绮又扬起她那一贯让长公主见了碍眼的唇角。月色很亮,也很凉,洒在人身上,水面上,幽静而似醉。一段丰满的沉默荡漾在湖面上,栏杆上。鲁韫绮眼睛眨呀眨的,望着那裹着雪白斗篷,孑然立在亭中的人,稍稍坐直了身,笑着说,“别干站着了,你要是想看月色,还得到船上来,在亭子里有什么看头。”
面对这委婉的邀请,长公主抿了抿唇,勉勉强强走出了亭子。鲁韫绮把船摇到岸边相接,她拎着裙幅跨上甲板,在船的另一头坐好,并不与鲁韫绮照面,只看湖心的月色。鲁韫绮不以为然,把船引向湖心就不再管了,让它随波追流。
四周一片漆黑,月光也跟着暗了。燃着青灯的湖岸仿佛另外一个世界。李攸璇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听见一阵动静,正脸一瞧,鲁韫绮从从旮旯角里搬出一方小桌子,搁在二人之间,又拎出了一壶酒,并两盏琉璃杯,摆在桌上,两头都斟满,递给她一个。
明显的有备而来。长公主微微勾唇,顺手接过,两三杯对饮后,脸色也不紧绷着了,透着一点薄薄的晕红。又过了一会儿,两人都醉醺醺地倒在船上,开始大谈月色真美云云。直到鲁韫绮那边没动静了,长公主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爬过去拍拍她的脸,“喂,喂,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鲁韫绮缓缓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平素最令长公主看不惯的妖眼不知何时变得幽香醉人。这微倾和微仰的角度,刚好可以阅尽湖中的月色,漫天的星光。然而此时谁都无心去瞻仰。四唇相触的瞬间,长公主似乎清醒了过来,挣扎着起身,带动小船也跟着摇晃起来。不过很快,一个懒懒的笑音重新将她安定,“好冷,把斗篷分给我点。”
李攸璇迟了一瞬,把身上的斗篷扯宽裹住她,静静地偎在她肩上,看着月光在水面摇荡,静静地没有出声。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温暖过了,一场大火将皇宫烧成了再冷不过的冰窖,每个人都在冰窖里头强颜欢笑,原来就是世人所谓的度日如年。
她不明白,明明三个月前,所有人都还好好的,为什么转瞬之间,所有人就都不在了。烨儿明明都回来了,为什么大家不回到原来的样子,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三个月,让她亲眼目睹这个家的支离破碎。当一个又一个施害者被饶恕、原谅,有谁也能出来偿还她们失去的一切?
鲁韫绮抚着她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背,听她趴在自己颈窝里哭,那道别的话语堵在心口,却如何也说不出了。
第209章 愿得一人心
子时的更声敲得人发慌, 长公主一阵心悸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璇乐宫的床上,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脑袋晕沉沉的,敏儿说她喝醉了酒, 又着了些凉, 太医刚来看过,她竟一丝印象也没有了。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对了, 鲁韫绮。问敏儿,“我怎么回来的?”
敏儿这时才后怕地说,“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船上睡着了,要不是巡逻的侍卫发现得及时,非得冻成大病不可。”
李攸璇听了胸口直闷,可恶,居然把她一个人撂在船上, 蜷着身子咳嗽几声,实在没有力气再找她算账了,拉起被子捂住脸, 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敏儿挠了挠头,公主这是怎么了?
悠悠漫长的宫道里, 一纸一纸的青灯, 坠亮了地上的青石。一条一条触目惊心的白幡挂在门匾上, 令往常行经无数次的路, 变得异常逼仄和艰难。
“谁再敢拦着, 别怪我不客气。滚开!”
尧华殿门口传来熟悉的吵嚷,李攸烨停住步子, “你们吵什么?”
“皇上,是江小姐要离宫。”
她抬眼看到了江玉姝,“你的伤好了?”
江玉姝没有理会,挤开侍卫,就往前面走。李攸烨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去哪里?”
“关你什么事!”江玉姝用力挣手,李攸烨眉头拧了起来,紧攥着不放,她急得红了眼睛,猛地在她小臂上咬了一口。李攸烨吃痛松开手,后者趔趄了几步,借墙角稳住身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权洛颖将一切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过来查看她的伤势,一截小臂上深色的一圈牙印,显然是下了狠力的。李攸烨迅速抽回手,“要走就走罢了,朕让人给你们准备马车,要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回来!”摔袖头也不回地进了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