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烨的马蹄经过他的额前,丝毫没有停顿地前头走了。李戎沛站起身,将受惊的幼子带起来,抱上马背,自己也随后跟上。百官这才收回流连顾盼的目光,“臣等恭送皇上!”
“父王,我怕。”
“怕就记住那个人的脸。”李戎沛面无表情地攥着缰绳,好似刚才的情景从未发生过一般。
“烨儿!”李攸烨正在前头驱马前行,李攸璇加鞭赶了上来,与她并驾一处,“伤可好些了?”
“好了,有劳皇姐挂念。”说着,后面的靖汝和攸玳也追了上来,李攸烨回头一顾,“玉姝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来?”
“玉姝姐姐不肯来了,估计在家生闷气呢?”戚靖汝努努嘴说。
“她怎么了?”李攸烨不解其意。
“是这样的,”李攸玳解释说,“昨天我们随皇姐到上官府探望皇后,正巧冰儿小月她们也在,虞嫦当时正在抚筝,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玉姝就要用琵琶同她斗琴,”
“琵琶斗琴?”
“嗯,她们两个决定斗琴,还要我们选择谁弹得好就站在谁旁边。结果虞嫦先弹,她弹完了,轮到玉姝弹的时候,”她忍不住掩嘴笑,“人都跑去虞嫦那边了。然后这个小丫头,”她指的是靖汝,“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在虞嫦这边不好好呆着,一会儿这边一会那边,跑了跑去,把玉姝气得不轻。”
靖汝吐了吐舌头,“我是看到她在对面瞪我,心想我们好歹一道来的,就想帮她撑撑场面,谁知玉姝姐姐不领情!”
“你以为她光瞪你来着,她把我们这些她眼里的‘耳盲’‘牛犇’全都瞪过了,但也没人像你似的做墙头草。”李攸玳向李攸烨形容说,“后来玉姝弹得就不是琵琶了,一声一声全是咒语,弹得我们背后冷飕飕的。”
如果不是周围有臣子注目,李攸烨真想捧腹大笑。玉姝向来对自己的琴技自负一流,如今却栽到单纯无害的虞嫦手里,可以想象到她被气炸了的样子。
“玉姝姐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嫦儿,眼神怪怪的,把嫦儿盯得脸都红了,我都要看不下去了。”靖汝忽然插嘴。
几人又笑了一阵儿,李攸烨收起笑容,打马凑近一直沉默的长公主身边,犹豫地问,“皇姐见到凝儿了,她还好吗?”
李攸璇故意甩出惊讶的语气,“你还记得她?”
李攸烨表情讪讪,“狩猎结束,我便接她回来。”
“那你可要抓紧了。昨个是我们去了,她才笑了会儿。”李攸烨心里一紧,没了说笑的兴致。手伸进甲胄里摸到那条白色锦帕,摩挲着上面针线织就的细密纹路,鼻里酸涩异常。
銮驾到达目的地,李攸烨先在预设的龙庭处休息,观臣子们涉猎,自己并不急于下场。陈越立在她身侧,抱剑注视场中沸腾的众人,今个遍地戎装,独他一人青衣长袍,不改往日潇洒。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有人来报,燕王世子射中了一只公鹿。李攸烨侧首望去,见李攸焕正坐在李戎沛怀里,高兴地手舞足蹈。他小小年纪哪里能拉得动那支二百斤的大弓,定是李戎沛手把手教他射得。不过李攸烨仍旧让人送了赏赐过去。那边叩谢了皇恩,她也就不再关注,要人呈来了弓箭,预备亲自上场。
“今天猎场人多,皇上需格外谨慎。”陈越出言提醒。
“有陈师傅在,朕的御林亲卫都闲下来了,朕还怕什么。”说着跨上马,打自己的猎去了。
李戎沛朝龙庭处看了看,朝燕七使了个眼色,燕七会意,磕马朝猎场外围奔去。
这边飞鹰走马,热闹喧天,城廓的另一边,奉诏还京的万书崎刚刚踏进城门。看到京城的旧砖旧瓦,不禁心生感慨。到吏部报了到,打马回旧居,路过巷子口时,不经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凝思一阵,连忙收住缰绳,拐入旁边的胡同,借墙角隐蔽了身迹。不久,巷口驶出一辆青篷马车,赶车的小厮鬼鬼祟祟地打眼周围,见四下无人,才急忙挥鞭沿街疾驰而去。
“奇怪。”万书崎从蔽身处移步出来,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那个隐去半边容貌的女子,衣着形态虽都像极了一人,可是,他总觉得哪里对不上号。
“万大人,这里是皇家狩猎的禁地,没有出入腰牌,我们不能放您进去,以免惊扰了圣驾。”看到他胡乱从怀里摸出的官印,马场站岗的御林军士兵严词拒绝。万书崎愣了一愣,指着前头那辆马车问,“那他们如何进得去?”
“他们是燕王府的人,有出入腰牌,自然能够进去。万大人还是请回吧。”那士兵已经不耐烦赶人了,万书崎来不及恼怒,就追着他问,“燕王府,你确定吗?”
说完,就见一个年轻小将,将那马车接了进去。“那是燕王手下燕七,您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他!”
“……”
他退得远远的,盘算那名女子和燕王的关系,他从书中了解西域存在一种易容术,可以将人的脸变成任何人的样子,虽然她伪装得很像,但在一些地方还是露出了马脚。他与权洛颖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对她不分贵贱的待人方式印象深刻。他在巷子里见到的那名女子,上车时面对小厮用背部充当的踩镫,丝毫没有犹豫地踩了上去,神情冷漠,对下人毫无怜惜之心,这也正印证了人的样貌可以千变万化,唯独性情却永远无法复制。这些细节足以使她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