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时间仿佛倒退到群芳阁中,那霓裳善舞、面带薄愁的绝妙女子,依稀从记忆中走来,含嗔带笑,含愁带怨,云一样的旖旎风流,雾一样的笼罩迷离。音容宛在,岁月静好。
曲毕音逝。一声嗟叹。李攸烨惆怅地望着那寂冷的石碑,山间的暖照穿透树林,斑驳的金黄明灭于穿凿刻痕,风起,她引袖遮额,挡去催来的沙尘,余风脉脉,拂动衣冠上的锦带如草叶纷舞。
权洛颖肃肃静穆,眼中湿润一角,如果说这才是她真实的情感流露,那她是否已经将往事全然记起?昨晚的事,又算什么呢?
天际忽然传来几声长唳,二人同时举目瞭望,只见云彩后面乍现两个黑点,从远空急速而来。待到近前,看清竟是两只震烁着蓬勃羽翅的蟾雕,正追着一只白鹰横空而过。
蟾雕是空中猛禽,因面貌丑恶凶狠而出名,它的攻击力极强,对于认准了的猎物,绝对不会手软。而那只白鹰体型弱小,想是还未成年,在两只大雕的夹击下,势单力薄地挣扎,求生,拼命在空中滑翔,竟然与其周旋了数个来回。
不过,双方实力太过悬殊,看如今形势,白鹰已渐趋筋疲力尽。早晚沦为为蟾雕的腹中物。可能是预见了自己的悲哀的命运,它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啸,隔空传来,竟让人心生怜悯。
“咻——”
一声嘹亮的口哨忽然穿透苍穹。权洛颖顾向那哨音来源,李攸烨正曲肘抬臂朝向天空方向,微笑示意。那只白鹰接到这几乎算作救命的讯号,骤然改变方向,朝山巅这边飞来,而那两只蟾雕仍旧紧追不舍。
“小心!”权洛颖猛然从蔽石间跃出,几乎要被这情形惊掉魂魂。那蟾雕威猛凶悍,爪牙尖利,俯冲又疾,李攸烨并无防身之物,却要强行插手这物竞天择的规律,势必招来不可料之后果,不及思虑,她飞快朝那人跑过去。
李攸烨听到身后的动静,回首见她,眉峰立时竖起,怒喝,“别过来!”权洛颖霎时愣住,与她隔着十步距离,不敢再妄动。白鹰随后落在李攸烨的臂上,收了羽翼,眼中惊惧未退。
李攸烨抬了抬胳膊,那白鹰聪明地爬上她的肩头。为首蟾雕俯冲过来,近处看翅展约一丈长,印在地上的影子遮天蔽日,如雷云一般狰狞可怖。那尖锐的钩喙,似乎一瞬就能将人的体魄戳穿。扑隆,扑隆的震翅声响把周围空气搅得天翻地覆。
那只白鹰仍凄厉地叫着,即使得到李攸烨的庇护,仍旧没有脱离惊恐。
权洛颖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几乎又要朝她跑过去,却见李攸烨目光冷厉,刷得从腰间抽出那蝉翼之剑,面对疾来的风身子一闪,凌空一劈。
“扑通!”一声,那金雕毫无防备之下,身子被利剑削成了两截。白鹰吓得扑哧飞了出去,落在了权洛颖肩上,她尚来不及反应,李攸烨就冲她喊道:“过来,到我身后!”这只蟾雕死了,另一只还在天上盘旋,伺机而动。
凄厉的哀鸣响彻云霄,它用此举悼念死去的同伴,李攸烨知道,这同时是复仇的讯号。
权洛颖将白鹰抱在怀里,跑到李攸烨身边,见她肩上衣服破了,渗出几滴鲜红的血,想必刚才被那雕抓伤了,急道,“你……”
“没事!”李攸烨一手执剑,一手揽了她的腰,以不容否决的口气道,“待会听我命令蹲下!”她目光一直警惕地望着那只蟾雕,神情严肃,权洛颖欲言又止,担心分去她的注意,只好选择缄默地靠在她身边。
果然,那只蟾雕在天上盘旋了一阵,开始发动它的攻击,朝下急速俯冲。
“蹲下!”李攸烨一声令下,权洛颖立即抱着白鹰蹲到地上,本能地闭了眼睛。李攸烨双手执着剑柄,瞄准天空飞来的庞然大物,拼力刺去。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剑刺入了蟾雕体内,居然又从她手中脱飞出去。
李攸烨下意识俯身抱住权洛颖,在地上卧倒,那尖锐的蟾雕爪勾从她背弓掠过,嗤啦一声,撕碎了她的衣袍。巨大的两翼带动周围沙尘都飞升起来。那蟾雕最后猛烈撞向同伴殒身的地面,扑腾几下,不再动弹了。两只金雕尸身落在一处,颇有些生同衾死同穴的意味。
李攸烨用袍子挥了挥周围的尘土,将权洛颖扶起来,检查了下她有没有事,而后走到蟾雕那边把剑从雕腹拔出来,用袖子抹净上面的鲜血,重新束回了腰间。权洛颖抱着白鹰站在原地,看到李攸烨后背被雕钩划破的衣服,所幸没有伤到肌肤,微微松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带子,过去给她包扎肩上的伤口。
李攸烨没有说什么,腾出空着的右手,白鹰自然地又飞回她身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已经令它对李攸烨产生了依赖。权洛颖见这一人一鹰用脑袋对顶,表达亲昵,忍不住抿了抿嘴。
“真好,栖梧以后有一个玩伴了!”李攸烨一边安然自得地享受她的照应,一边用手抚着白鹰洁白的鹰羽,像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