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远剑这几天就在京城驿馆住下了。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统统被他拒之门外。李攸熔请他上朝也不去,别人来问政也不回,真跟棵老槐树似的,一动不动地扎在驿馆里。有时候同长公主见个面,说说笑笑,一副含饴弄孙的样子。
众人都以为他连着为康广怀、上官景赫说情,是准备出山的意思,可照目前来看,他似乎并不关心朝廷局势。然而,朝局却实实在在因为他的到来而备受影响着。前几日格外嚣张的惠太妃一党,这几天仿佛在朝堂上销声匿迹了一般,没有再搞出大的动作。而加诸在长公主身上的桎梏,也莫名其妙地消解了。现在的她想出宫就出宫,李攸熔根本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知道,这一切要归功于那位从天而降的曽外公。经过几次接触,李攸璇发现老槐树虽然表面看起来威严无比,实际上骨子里就跟个老小孩似的,特别和气,对她很好,她只要一有空闲便会过来,同靖汝妹妹一起与他斗嘴取乐,三个人相处越来越融洽。这是自从李攸烨逊位,江后被拘后,她过得最为轻松的一段时光。私底下早就把老槐树和靖汝认了亲人。其实他们本来就是亲戚,只是皇家本就情薄,能让她真正信赖依靠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听那小丫头私底下说,老槐树身体并不好,这次更是抱病进京的,李攸璇心里难免有些担忧和难过。所以这次出宫,特地带了宫里上好的止咳化痰药,给他送过来。到了驿馆,李攸璇看到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心里疑惑,曽外公几乎不见外人,怎么今日接待客人了?
进了馆里,她才明白,原来那客人是刚获释的康广怀。康广怀起身拜见过她,便重新回位子坐好。两个人,勉强称得上“一老一少”,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说起朝堂的事情来。她便也坐下,驿馆的仆人给她呈上茶。
“不瞒您说,我这次是对今上寒心透了,他眼睁睁看着我们被惠太妃一党打压,不仅不阻止,还助纣为虐,如果您不来,我这番恐怕就要死在牢里了!”康广怀气愤地说:“可是您迟早又会走,我担心您一走,这朝廷又会被那帮人把持了!”
李攸璇嗅着茶香,瞥见康广怀背都弓起来了,再瞅瞅老槐树,不动声色闭目养神呢。
“您也知道太皇太后如今失了势,那惠太妃一党没了压制,都跳起来了,现在朝堂上乌烟瘴气,没有人罩着还真不行!”
老槐树忽然睁开了眼:“行了,崩跟老夫拐弯抹角了。你的那点心思,老夫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你就老老实实把心放回肚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蒙古走狗一日不除,老夫就一日赖在京里,哪里也不去!有老夫在一日,其他人就休想胡来!”
康广怀嘿嘿笑了两声:“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厢得了戚远剑的允诺,他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老槐树便又像棵木头一样,抱着茶杯,一动不动地开始闭目养神。大概是太老了,他大多时候姿势都是凝固的,仿佛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偶尔动一下嘴巴,李攸璇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老槐树眼缝里瞄到李攸璇一左一右地歪着脑袋观察他:“璇丫头想说什么?”
李攸璇被吓了一跳,忙端正身子,三缄其口道:“曾……外公,您既然说话这么有用,为什么不为皇奶奶说句话?或许您一开口,皇奶奶就被放出来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狗逼急了,也会跳墙的。”他这话意味深长,看到李攸璇凝眉深思,他抿了口茶:“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到时候,我尽量争取与太皇太后见一面就是了,我与她父亲江太公是至交,她有难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说完,便又像棵木头一样,一动不动闭目养神。大概是太老了,他现在大多时候都在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偶尔动一下嘴巴,李攸璇真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过了半响,那棵老槐树忽然拍了拍大腿:“想不到那么一个蠢笨粗糙的老头子,居然生出这么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儿,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攸璇吓了一跳,觑着又一动不动的老槐树,江太公都去世几十年了,居然还被说成蠢笨粗糙?您真的跟江太公是至交吗?
不知何时进来的戚靖汝,拽了拽她袖子,小声道:“他这是嫉妒!”李攸璇这才恍然大悟。而后两人瞄着老槐树,一同默默。
“……”
觑着眼前那一手托茶,一手搁腿上,又凝固掉的老头子,李攸璇觉得自己实在跟不上他的节奏。蠢笨粗糙?您确定真的跟江太公是至交吗?
不知何时进来的戚靖汝,趴她耳边小声道:“他这是嫉妒!”李攸璇抽着眼角,两人一同觑着老槐树,默默无语。
前线。一场伏击战的胜利,使得朝廷军士气大振。靖北侯当众嘉奖了此次立下头功的梁汉勇部,并率大军压上重新包围齐都,眼看着灭齐在望,李攸烨帐里一时间喜气盈盈。再加上京中来信说,戚老将军一到,朝中局势基本稳定,众人都觉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只是李攸烨面上却并没有太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