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到达时,礼房外乌泱泱一大片。
张氏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平时没见到这么多读书人,现场粗略估计,都得有一两百人。
礼房外排了长龙,张氏跟其他来送考生的人一样,退到了旁边。
寒风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张氏看着队伍里明显矮了一截的地方,嘴唇几次开合又闭上,最后实在没忍住跑了过去,小声叮嘱:“遇儿,我们就是来体验一下,别逞强,以后有的是时间。”
秦遇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但是望进他娘关切担忧的目光中,又肃了脸色,郑重道:“娘放心,我知道轻重。”
张氏这才离开,而队伍后面不知谁嘲讽道:“这是还没断奶呢。”
谭言礼几人眉头微皱,往后看去,发现是个二十左右的长脸男子。
谭言礼反唇相讥:“总比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参加县试强。”
“你——”对方被同伴拉住。
秦遇也扯了扯谭言礼的袖子,低声道:“多谢谭兄好意,但考试在即,莫要因为我惹麻烦,不然我真是愧疚难当。”
谭言礼想想也是,安静下来。
队伍很快排到了他们,衙役拿着文书比对,或许是秦遇年纪小,衙役很是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仔细检查他的书箱,还让他脱了棉衣。
等秦遇重新穿好衣服时,发现他带来的馒头都被掰成几块。
秦遇:………
他们进去后,不能直接按着考牌去找号舍,需要等着县尊大人到来,给圣人上香,再由教谕声明考场规矩。
说实话,跟现代考试差不多,只不过现代是学生在位置坐好,听着监考老师讲规矩。
一切事宜就绪,县尊大人这才面色严肃地宣布开考。
考生们纷纷散去,按照考牌找号舍。
秦遇运气不错,他的号舍很干净,他进去后简单擦了擦,将笔墨摆放好。
没多久就有人发卷了,来之前夫子给他们说过注意事项和大致的考试内容。
县试一共考四天,第一天帖经,第二天墨义,第三天帖经和墨义,第四天经义。
按现代理解,帖经同于填空和默写,墨义同于释义,经义则相当于一篇读后感作文,根据主题表述自己的观点。
秦遇将四书五经背得很熟,帖经于他而言很容易,他将考卷浏览一番后,心里有了数,需要注意的就是字迹。
考试中,字迹也能占一定的比分。
他呼出一口气,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光,提笔开始答题。
第25章 第二名
他答得很顺畅,将最后一笔落下,吹干墨迹,确定没有问题就交卷了。
县试和府试都是一天一考,可以提前交卷。但往后走院试、乡试无一例外都是连考,对考生的心理素质和身体都是极大的考验。
他出去的时候,张氏正在礼房外转悠,眉头不展。
他走过去,轻声唤道:“娘。”
张氏惊了一下,发现是他,忍不住笑出来,随后又担忧:“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生硬转移话题:“饿不饿?”
秦遇凑近她,压低声音飞快道:“答完就出来了。”
张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随后抿嘴笑,“带去的馒头吃了没?”
“没有,衙役掰碎了。”他吃不下。
当然,也可能是没饿到那种地步,不然真饿狠了,别说馒头被人掰碎了,就是掉地上沾了泥土也吃的。
张氏心疼了:“不吃馒头,娘带你吃好的。”
她去买了半只烧鸡在馄饨摊子坐下,母子俩边吃边说笑。
“要不要等你那些同窗啊。”
秦遇摇了摇头:“今天的考试内容不难,但是题量大。考完之后,他们应该也只想休息。”
张氏一想也对,饭后跟儿子回了客栈。
第二天是墨义,如果说昨日的考试靠着死记硬背也行,那么今日的内容就需要一点悟性了。
秦遇照旧先浏览了一遍题,心里有了计较,才动手答题,最后做完几乎跟昨日是同一时间交卷。
只是这次出来,遇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遇!”
“遇弟!”
秦怀铭和赵锦堂在他一露面就奔了过来,秦遇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你忘了,今天私塾休沐啊。”
秦遇:“我知道休沐,但是”他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笑。
有些东西说的太直白,反而没了那个味儿。
他看向二人:“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秦怀铭抬手搭他肩膀上,弹了他一个脑瓜子:“你铭哥在这里,还要你请客?”
秦怀铭抬头对张氏道:“婶儿,你们别跟我客气,今天我做东,去我家酒楼吃饭,行不。”
秦遇和他娘对视一眼,俱是笑了。
吃饭的时候,赵锦堂一个劲儿问秦遇县试什么感受,是不是很严肃。
秦遇想了想,回道:“还好吧。”
他说了一下报名前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赵锦堂和秦怀铭听的聚精会神。
秦遇心念一动,又说起这两日的考试内容。
虽然每年考试内容不一样,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题目都是从四书五经上划拉。
他觉得以赵锦堂和秦怀铭现在的学习进度,再念个一年,未尝不能下场一试。
赵锦堂眼睛晶晶亮,信心倍增。秦怀铭却没那么乐观,“听闻明日和后日的考试内容会加大难度。”
秦遇点点头。
饭桌上陡然沉默,赵锦堂有点别扭,他认真道:“秦遇,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秦遇拿起手边的茶杯,抬了抬:“借你吉言。”
赵锦堂立刻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饭后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赵锦堂和秦怀铭才离开,他们明日还要去私塾上学。
第三日考帖经和墨义,难度肉眼可见的提高了。秦遇比前两日晚了两刻钟出来。
张氏看到他什么也没问,一路上闲聊,说县城里面什么都贵,连一碗面都比镇上贵一文钱。
秦遇静静听着,偶尔还会附和一下。若换了其他读书人,或许会觉得这种琐事无聊烦躁,但他听着觉得很放松。
第四天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天上下起了小雨,裹着寒风,冻得人手都僵了。
秦遇对面一个考生因为手指冻得不灵活,不小心碰倒了笔洗,里面的水浸到了答卷上,他慌乱的想要抢救,结果把砚台也打翻了。
这情况只能重新找衙役讨一份答纸,誊抄答案。然而观对方坐在凳子上发呆的架势,竟然是放弃了。
秦遇抿了抿唇,随后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这细雨寒风虽然恼人,但是秦遇接受良好,冬日里他每日都会在这样的环境中或练字或抄书。雨滴打在脸上的凉意反而让他头脑更清醒。
刚过午时,他就交了卷,步履缓缓地走出礼房。这次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严青。
秦遇刚跟他打完招呼,严青就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秦遇吓了一跳,快步过去扶住他,一探严青的额头,好烫!
他们这儿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随严青一同来的是个沉默的汉子,对方从秦遇手里接过严青,背起来就往医馆方向走。
张氏迟疑:“遇儿。”
秦遇叹了口气:“好歹同窗一场,去看看吧。”
好在送医及时,严青的风寒得到了控制,晚上时候体温降下来。
秦遇和他娘疲惫的回到客栈,简单的用了食物,倒头睡下了。
次日,他们同其他人一并回去,秦遇看着严青苍白的面容,欲言又止。
谭言礼跟严青同窗时日更多,少些顾忌,开口询问:“你怎么样?”
“尚可。”
众人一扫严青蔫蔫的样子,识趣地闭嘴。之后严青就请了病假。
十日后,县试放榜。
一群考生围在榜单下寻找自己的名字,矜持如柳瑾严青,脸上都有了急切之色。
“县案首是严青,谁是严青?”
“是你,是你。”谭言礼兴奋地对严青喊道。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严青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染了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第二名,秦遇。”
人们四下张望,才看到矮了他们一截的少年。
“嚯!这么小。”
秦遇差点让口水呛到,尽量绷住了脸色,跟贺喜的人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