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由珠帘相隔,屏风上搭着淡青色的袄裙,三尺出头的佩刀放在妆台上,旁边还有胭脂水粉、簪盒,以及鸟鸟的木驴、碧玉小乌龟等小物件。
秀床之间,穿着白色睡衣的折云璃,呈大字型躺在枕头上,松散领口显出一抹白皙,灵气十足的脸蛋满是闷闷不乐,时不时还翻个身叹上一口气:
“唉……”
再过几天,折云璃就满十六岁了,彻底从小女娃,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女侠。
按照江湖惯例,十六岁就可以谋夫婿嫁人,也能独自出门闯荡江湖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师父却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南霄山,而师娘则跟着惊堂哥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连好吃懒做的鸟鸟都不在。
折云璃这几天觉都没怎么睡好,今天早早就醒了,在床上转辗反侧琢磨着以后的安排。
都是大姑娘了,师娘应该不会再逼着她抄书打屁股了吧……
不是小丫头,就得有大志向,身为刀客,志向自然争刀魁,不知道把惊堂哥灌醉打一顿算不算……
胡思乱想大半天,已经日上三竿。
可能是怕太阳晒屁股还没起床,被裴家的丫鬟笑话,折云璃慢吞吞起床,洗漱过后换上裙子,打扮成了娇娇小姐的模样,独自出门来到了街上。
秋日天气凉爽,京城街道上人很多。
折云璃穿街过巷,漫无目的溜达半天后,手上多了几袋零食,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染坊街。
染坊街的翻修工作基本结束,如今街道焕然一新,两侧的铺子都在装修,有几家动作快的,已经开始营业,往年人迹罕至的街面上,也多了些许车马行人。
双桂巷的小院里,种了不少盆景,还没搬家,这些东西自然没有移走,骆凝离开前交代过,让她时常过来看看,浇浇水什么的。
折云璃嗑着瓜子,和街上的裴家管事打了声招呼后,走向双桂巷,脑子里还寻思着长成人后的安排。
结果刚转入巷子,忽然发现巷道深处的小院外,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徘徊。
折云璃顿时回神,仔细打量,却见院子外的人影,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扒在院墙上往里面打量,双腿悬空和掉在墙上似得。
??
折云璃一愣,眼神先是惊喜,继而又是一慌,左右打量起来。
巷子里的丫鬟,余光发现书香气十足的折云璃,微微愣了下,起初没认出来,仔细辨认后,才从围墙上掉下来,满脸惊喜的道:
“小姐小姐……”
折云璃连忙抬手,示意对方别一惊一乍,快步来到跟前,左右打量:
“萍儿,你怎么来了?师父在哪儿?”
萍儿是平天教主丫鬟,平日里负责教主的饮食起居,因为和折云璃年纪相仿,关系挺亲近。
近半年没见,萍儿十分激动,拉着折云璃的手道:
“教主没来。本来让人给夫人送封信,我怕小姐吃不好穿不暖,就自己请命过来了……”
折云璃听见这话,不由紧张起来:
“师父叫我们回南霄山?”
萍儿点了点头:“夫人不在,大小事都得教主打理,这都快半年了。若是夫人在忙正事也罢,但夫人什么事都没干……”
折云璃带着萍儿回到院子里,微微皱眉:
“怎么没干事?我和师娘都把仇大侠救出来了……”
“对呀,救出来就该回去,还待在京城做什么?”
“嗯……师娘还有要事没办完,办完就回去。”
“教主说,进宫的事办不成就算了。”
萍儿坐在小板凳上,严肃道:
“偷偷进宫风险多大,夫人武艺平平也罢,消息也打探的不到位。新刀魁就是朝廷的人,这么厉害的高手,夫人在京城待了半年,竟然只字未提……”
“……”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因为这些大事都是师娘做主,她也不好乱说,就回应道:
“师娘自有分寸,进宫的事十拿九稳,你回去和师父这么回复就行了,等事情办完我们就回去。”
萍儿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前些天教主说了,夫人连朝廷的高手都摸不清楚,待在京城容易出岔子,让我叫你们回去;如果确实有门路在干正事儿,就让我及时汇报进度……”
汇报进度??
折云璃坐直些许,有点不高兴:
“师父让你来监督我和师娘不成?”
萍儿连忙摇头:“也不是监督,就是帮忙跑腿照顾饮食起居,要是小姐或夫人嫌弃,我就回去,教主亲自过来也行。”
师父过来?
折云璃觉得师父过来,她白天遛弯晚上打麻将的快乐日子就得彻底结束了,想想只能硬着头皮道:
“我怎么会嫌弃,你来了正好,我书还没抄完……”
“教主说了,不准帮你抄书,我还得每天代教主检查,要是不听话,教主就派人过来接小姐回去。”
折云璃张了张嘴,虽然没说话,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
……
入夜,清江下游。
数艘巨船组成的船队,在江面上平稳航行。
为首宝船的船楼二层,靠近船尾的房间里亮着灯火,夜惊堂腰悬佩刀,在窗口负手而立,眺望后方的涛涛江水,眼底带着些许无奈。
如果说三个姑娘是没奶吃的话,那和五个姑娘外加十几个宫女住在一起,基本上等于关禁闭。
船楼住的都是女眷,二层的房间,都是随行宫女的宿舍,而楼上就是太后和笨笨的卧室,耳目通达的璇玑真人也住在上面。
船楼外还有负责安保的禁军和黑衙高手,夜惊堂不说拉着凝儿和三娘日复一日赶路,连出门走动都不太方便,这几天基本上就是足不出户,躺在床上养伤。
凝儿和三娘就住在隔壁,白天的时候会过来上药,途中会让他亲一口捏一下,而晚上就不敢待在房间里了。
至于楼上的三个女子,笨笨怕师尊误会,只有医女过来号脉的时候,才跟着过来探望一下;而璇玑真人怕太后误会,整天喝大酒根本不过来;至于太后就不用说了,压根就没见面的理由。
因为待在房间里太无聊,连鸟鸟都不乐意陪着他,整天跑到楼上侧吃蹭喝,基本上没下来过。
船只从邬西运河出发,逆流而上经过数天航行,已经到了江安码头附近,距离京城外的官家码头不足十里。
船队满载禁军,还押送着邬王、姚文忠、白司命等匪首,等抵达官家码头,几千号人入城,恐怕还有不少事。
夜惊堂见后方的官船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船,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隔壁房间里,凝儿和三娘也在收拾东西,虽然房门关着,但以夜惊堂的感知力,还是能听到窃窃私语:
“可算到了,惊堂怕是憋坏了……”
“我要回去陪云璃。你上次不是说,女人折腾不坏吗?他养精蓄锐这么久,你刚好一个人试试深浅……”
“你也憋的不轻,昨晚上都蹭我胳膊了,半夜准憋不住,跑过来凑热闹……”
“你当我和你一样?我巴不得能清净几天……”
“你就装吧……”
……
夜惊堂聆听片刻,也没打岔,顺着楼梯来到三楼。
这艘船是女帝出行用的宝船,三楼金碧辉煌地方挺大,但房间不多,只分了书房卧室和观景的外厅。
马上要回宫当金丝雀了,太后娘娘肯定恋恋不舍,站在观景露台上,看着沿江两岸的风景。
璇玑真人不出意外又喝大了,站在背后搂着太后娘娘的腰,下巴放在肩膀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发现夜惊堂上来,还回头看了眼,又把目光转了回去。
而书房之中,门开着,东方离人正坐在书案前,腰背笔直在纸上写着东西,看模样像是在批阅奏折思考国家大事,神色极为专注。
夜惊堂本想敲门,但稍加思量,又没做声,仗着武艺高强,无声无息潜入书房,悄悄摸到了书桌侧面。
抬眼打量,可见笨笨手边放着摊开的《侠女泪》,里面是女侠受伤被小贼医治的情节。
而旁边的几章纸上,则是画好的配图,上半部分是书上描写的环境,花草树木皆精心勾勒,没有丝毫马虎;侠女和小贼的形象,更是刻画入木三分。
虽然在纸上作画,却能通过线条起伏,感觉到西瓜远超寻常女子的丰盈,以及手捏在上面的力量感……
夜惊堂见此,心中之惊艳,就如同东方离人看到他习武一般。仔细打量书上的无耻小贼,又发现相貌极为俊郎,可谓骨重神寒天庙器……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心底受宠若惊,没想到笨笨这么有诚意,竟然是照着他的模子画的。
再打量受辱侠女,虽然尽力画的不像,但眉宇间那股子英气,还是有似曾相识之感……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憋了半天,心头也只冒出一句:怪不得西瓜画这么大……
因为怕打扰,夜惊堂也没出声,只是站在不远处安静打量。
东方离人全神贯注绘画,画完一幅图后,还在下面的留白上,写下书上的剧情,可谓诚意满满。
等把字写完,东方离人才放下笔,抬手伸了个懒腰。
“嗯~……嗯?!”
东方离人胳膊刚抬起来,就发现不远处站了个黑衣公子。
四目相对,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继而就是脸色一红,迅速把桌上的纸上挡住:
“谁让你进来的?”
夜惊堂做出什么都没看见的的模样,示意窗外:
“船马上到了,上来问下安排,见殿下在忙公事,就没打扰。”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肯定看了半天,余光瞄了眼桌上春宫图后,把纸张收起来,不悦道:
“你是本王下属,要谨记自己身份。本来还想给你画一本画册,你既然如此恃宠而骄不懂礼数,这东西……”
夜惊堂见笨笨要撂挑子,连忙赔礼:
“我知错,以后进门肯定打招呼。”
东方离人轻轻哼了一声,因为本就是给夜惊堂画的,倒也没有过多追究,转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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