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消息倒是灵通。据传是周怀礼大半夜去城里杀人,被黑衙的人撞上,直接翻了船。”
“那这事儿咋办?”
“还能咋办?在朝廷眼里,下到乞儿上到八大魁,都是‘民’。黑衙按律杀人,不服去法司衙门告状。因为周赤阳身份特殊,朝廷颇为礼待,专门让刑部最铁面无私的林侍郎主审。林侍郎那可是连皇亲都敢抓敢判的人物,还因为黑衙权职不明,多次弹劾靖王……”
“靖王出了名的护短,敢让林铁头来审自家人,那肯定是铁案,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翻……剑圣周赤阳来没?”
“周怀礼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周赤阳来了岂不惹一身骚。周家要是主动放弃追究,认了判罚,周赤阳再去找黑衙的人报仇,那就是阳奉阴违伪君子;但不报仇,就是无情无义,摊上这么个蠢兄长,说起来挺倒霉……”
程松说道这里,想起了什么,又道:
“周家惹上这身麻烦,当前铁定不敢再顶风作案,和红花楼起冲突。广济的抱元门,也吃了红花楼产业,我估计红花楼接下来,就要去找李混元的麻烦……”
“那程公子岂不是能坐收渔翁之利?”
“呵呵……”
程松背后的铁佛岭,和抱元门同在云州开山立派,彼此不可能井水不犯河水。
抱元门若是被红花楼敲打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铁佛岭自然间接为此受益。
程松笑道:“江湖就和这赌桌一样,运气比财力势力重要,这运气来了,坐着都能天降横……”
哗啦——
正说话间,窗外的楼下,忽然响起门窗碎裂的响声,以及惊呼:
“什么人?”
“怎么回事?!”
……
雅间里安静下来,几个贵公子略显疑惑。
程松眉头一皱,起身来到窗口打量。
梧桐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哪怕下着大雨,也有不少车马来往,此时都已经驻足。
三元楼门前,站着一个手持黑伞,身着水云锦袍子的公子,雨伞遮挡,看不到面容。
黑袍公子背后,是个穿锦袍的富家少爷,手中的雨伞掉在街面上,长大嘴巴、满眼震惊。
而原本站在三元楼门口的手下,已经消失不见,不出意外是被踹进了大门里。
裴洛?
程松认得这位天水桥的大金主,还以为裴洛带着打手来找事儿,开口道:
“在下失陪片刻。”
说着自三元楼二层的窗口,翻身一跃而下,身形潇洒利落。
在坐纨绔子弟皆是好事之徒,也认识裴洛这京城小有名气的阔少,见有热闹看,哪里还管桌上的赌局,都好奇张望。
几个贵公子,本以为程松下去,会与门前裴大少爷交涉几句。
但没想到的是,程松刚跃出窗口,下方就传出一声爆响:
嗙——
站在楼外的黑袍公子,甚至没移开油纸伞抬头打量,旋身抬腿,便是一记刚猛侧踹,目标直指从二楼跳下的程松。
这一脚速度快若奔雷,在右腿周边崩出白色水雾。
程松没料到对方如此不讲武德,眼神惊怒,这一脚若踹在裆下,他下半辈子估计就得变成半个娘们,尚未落地就凌空双手下压。
嘭!
刹那之间,靴子正中下压双掌!
尚未落地的程松,整个人以数倍的速度往上飞了回去,直接把‘三元楼’的匾额撞了个粉碎。
哗啦——
继而砸在了木梁上,发出一声闷咳:
“咳——”
整个人失去平衡凌空摔下,直接砸在了三元楼外的台阶上。
扑通——
三元楼内外陷入死寂。
过来帮夜惊堂平事儿的裴洛,瞧见这一幕都惊呆了,手抬了抬,语无伦次:
“嘶……惊堂……那什么……”
夜惊堂并未回应,撑着伞走上台阶。
“咳咳咳——”
程松摔了个七荤八素,想要爬起来,双臂却已经使不上力,只能咬牙怒目,望向门外之人:
“你……”
话刚出口,来人便一脚踩在胸口。
咔——
“咳——”
骨头折断伴随闷咳。
程松被靴子结结实实踩在了台阶上,脸色当即涨红,用力拍打鞋子。
啪啪啪——
如此场景,让三元楼内外发出几声惊叫,出来驰援的赌坊打手,也惊的愣在了原地。
裴洛作为一个书生,脸都吓白了,惊恐万分跑到跟前,拉夜惊堂的胳膊:
“你干嘛?疯了不成?这是京城,天子脚下……”
程松也算狠人,双目血红,硬憋着开口:
“家父……”
咔——
一脚再度落下。
程松话语戛然而止,咳出一口血水,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神惊悚,浑身颤栗,用力推着几乎踩进胸腔的靴子。
夜惊堂低头与其对视,直至其脸色发紫,眼神涣散,再踩就该憋死了,才略微收力。
“呃——咳咳咳……”
夜惊堂收起脚,以免血沫溅在靴子上: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程松捂着胸口不停闷咳,没敢说话,用力点头。
夜惊堂没有多说,撑着伞转身离去。
裴洛眼神呆滞,发现夜惊堂走了,可能是怕被赌坊的打手打死,连忙追上了夜惊堂:
“你疯了不成?君子动口不动手……”
夜惊堂走出一截,才偏头看向裴洛:
“你不是让我别说话吗。”
“我……”
裴洛都惊呆了:“我让你别说话,你就直接打呀?!你……程二爷可是西市的大人物,手底下几百号打手,走走,我带你去官府自首,躲进牢房再赔一笔银子,这事儿说不定能过去……诶,你去哪儿?”
“去找程二爷谈生意。”
“啊?!你把人儿子打成这样,现在去谈生意,人家铁定揍你一顿……别别别,听老弟一句劝,京城办事儿讲规矩,你这么乱来,三姑知道肯定把你吊起来打,我可不敢给你说好话……”
……
第三章 铁头娃
西市,翠微阁。
在梧桐街出事儿的同时,翠微阁正关起大门,附近几片街区的地头蛇同坐一堂,商量着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上月京兆府特批,翻修重建染坊街,事情外包给了天水桥的豪商裴家。
染坊街占地挺大,重整下来少说百十间铺面,从翻修房舍、拉商户,到后续维护街道,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西市的程宝程二爷,在云安城辈分颇高,今天便坐在主位,和几个相熟头目,聊着此事:
“京城没人拿事儿的街巷挺多,但天水桥一个杂货街,就靠银子堆出来的那点关系,口气硬到这一步,属实给看不要脸……”
程二爷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光头圆脸带着几分匪气,不过穿着颇为正式,像个员外郎。
在坐其他五人,也差不多打扮,但有一人较为特殊。
江安码头的杨冠,上个月差点被夜惊堂打死,已经长了记性,最近非常老实。
但因为和裴家有过冲突,算是和裴家‘打过交道’的人物,被几个城里的老大给请了过来,当幕僚出主意。
杨冠胳膊挨了两刀,伤筋动骨还没好透,此时左右手都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茶都喝不了,脸色很难看:
“程二爷,染坊街的事儿,杨某觉得还是不掺和的好。您让人打了天水桥的人,杨某觉得还是快登门道歉,给人送点医药费过去。天水桥的夜大少,武艺相当霸道,脾气比武艺更霸道,而且和黑衙走得近,不好惹。”
听见这怂包话语,坐在旁边的一个老者,端着茶杯嗤笑:
“再霸道,能有程二爷的拳头霸道?论关系,程二爷可是当朝工部侍郎的大舅子,还帮李相的三房夫人,打理着几家店面,这关系不霸道?”
坐在对面的一人道:“咱们是生意人,又不是断裴家财路。都在京城混迹,官府开了口,他家吃大头,杂活儿交给我等,理所当然……”
吱——
正说话间,大门被推开。
外面的横风大雨,霎时间卷入酒楼,吹起了在做几人的衣袍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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