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凉,一片乌云移来,将月亮遮了一半,朦朦胧胧笼罩着房屋和树木,偶尔夜枭发出凄厉的尖叫,惹得梦里的孩子翻了个身。
名剑手中拎着油桶,奔走跳跃间没有洒出一点,到了涂蓝的家庙之后,他将桐油均匀的洒在阁楼附近。在有限的桐油下,这样才能起到最好的助燃效果,洒完了桐油,名剑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毫不犹豫的扔到了地上。
哗的一下,火苗窜了出来,名剑的眸中跳跃着黑色的火苗,他轻轻跃起攀上了树然后飞檐走壁离开。
火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家庙中终于有人惊喜,最近天干物燥夜里风大,火苗一经燃起,顷刻便连成一片,熊熊燃烧。
家庙的建筑多为木制,再加上大风,很快火势开始蔓延。
风声哭喊声,一桶桶水倒进滚滚浓烟和大火中,很快便被烧干。家庙附近的百姓,为了守卫家园,免得被火将家业完全烧掉,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大火终于被扑灭,但是家庙以及附近的民户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在废墟之中,还有几句烧焦的尸体,参与救火的百姓心有戚戚然,忍住惊惧害怕帮助义庄的人将惨不忍睹的尸体收殓。
衙门的人早就到了,跟着救了一通火,脸一个个熏得乌漆墨黑,嗓子也被烟弄坏了,嘶哑着对周边百姓尤其是更夫进行询问。
烧了这么多民居还死了人,他们这些在府衙做事儿的,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个弄不好就要被牵连治罪。治下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这些官差也是有苦难言,更别提这烧的最彻底的家庙还是涂蓝家的。
涂蓝家现在谁不知道,正得翼王看重,他们的家庙被烧了还死了僧人女尼,若怪罪了起来,他们如何担得起。
天还没亮,家庙起火的消息便传到了涂蓝府,涂蓝南泽夜里被人惊起,第一个问起的便是涂蓝芸。只因当时火势刚灭,废墟上残存着滚烫的火灰,下人也报不出子丑寅卯来。
不过,逃出去的人已经清点过了,没有涂蓝芸,房子已经被完全烧毁,她如果留在里面也是凶多吉少。
虽然这个孙女儿做了许多泯灭人性背弃祖宗的恶事,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几日之隔孙女儿死于大火之中,还是让他有些唏嘘。
但是涂蓝芸真的死了么,顾晓晓头一个觉得其中定然有诈,虽然天干物燥,但是家庙中地多人少,开火的地方更少。这火是如何燃烧起来,又怎么蔓延了那么大的范围。
一切有待商榷,但是涂蓝芸绝不会那么轻易的被烧死。
到了第二天下午,顾晓晓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家庙中的尸体并没有涂蓝芸。她凭空消失了,救火的人不曾见过她的出现。
涂蓝南泽一下子沉了脸,顾晓晓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这场无名大火的原因,他大概找到了。
为何他涂蓝家会出心思如此歹毒的女子,难道他亏欠了涂蓝芸不成。倘若她自己逃出去,涂蓝南泽不过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是家庙中的僧尼还有附近的百姓何其无辜,她一把大火,难道就没考虑过无辜百姓的生命。
逃出去的涂蓝芸还真没考虑过那些蝼蚁的生命,一把火烧了让自己憋屈许久的家庙,她易容之后改换男装,带着护卫在街上听着百姓对这场大火的议论。
当大家都在为死去的生命惋惜时,涂蓝芸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趁着街头巷尾对这场大火感兴趣时,不做些什么好像对不住涂蓝家。
很快火灾发生的原因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大家一致认为这场火是因为涂蓝家而起的。
一时间天水城内风言风语传开,那些同样被烧了房子的,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被人一挑唆,开始找上涂蓝府要求给个说法。
秋末冬初,天一日寒过一日,衙门只能提供简易的窝棚,赈济灾民的粥都快映出来人影。
在这种情形下,那些房屋被焚毁的老百姓,只能聚众闹事,有泼皮无赖借机混入其中,企图趁乱占个便宜。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天水城中开始大范围流传,这场火灾是由涂蓝府带来的,那些无辜的百姓受到连累,失去了家园。其中还夹杂着,涂蓝家得了翼王的宠信,仗势欺人,不将百姓生死看到眼里的绯闻。
这一点是涂蓝芸也没料到的,毕竟她刚出家庙时,对外界情况并不算了解。直到日夜兼程撤出了天水城,她才从下人口中,得到了涂蓝家的最新消息。
和记忆中很不一样呢,翼王竟提早和涂蓝家有了接触,涂蓝芸在几百里开外蹙眉沉思,冬天就要到了也该准备一下了。翼王再有本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足为惧,涂蓝家搭上他才是一个笑话。
一场大火,将她的过去焚烧殆尽,从今以后她叫方芸,总有一天她会回天水城的,届时她定要让涂蓝阖族天翻地覆。除了柔姨娘,其它人全都是她的报复对象,涂蓝芸一路风尘难遮眸中锐利。与先前的温言婉约相比,如今的锐利干练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很多事已经和涂蓝芸的提前知晓的结局有所出入,但是她太在意这份先知先觉的优越,所以忽略了那些改变,直到有一天事态和她记忆中截然不同,无一丝相似之处,她才明白自己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她输在盲目的自信,而非涂蓝萱,到最后她还是这样认为。
天水城中的涂蓝家的困境还在继续,知府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驱逐这些流民。佩刀的衙役威武雄壮,流民瑟缩着却有闹腾的更欢实的倾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游击战。
衙役来了,一哄而散逃入大街小巷,衙役走了又开始聚集在涂蓝府大门前。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攻击行为,但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围在门前,涂蓝家不得不大门紧闭,改开了角门,且让出入都带着侍卫。
顾晓晓带着侍卫曾出门走了一圈,一个合格的家主。需要拥有丰富的应变能力。知府提出可让衙役在此留守,若有人暴动,便直接关到牢里去。
翼王还没有出城,知府生怕得罪了涂蓝府。惹得翼王殿下震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亲王一怒,同样不可小觑。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对于涂蓝家来说,家庙倒了废墟上很快就能再建一所。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房子被烧了,一家人的积蓄没了,他们连果腹的食物都换不来。朝廷的接济持续不了多久,他们需要活路。
顾晓晓瞧着面带菜色,携老扶幼的人,心中有了主意。做寒衣需要耗费人力物力,涂蓝家现在最缺的就是劳工,这些人中不乏青壮年,招募他们来干活,可以一举两得。
她谢绝了知府帮助驱逐流民的好意,转头找涂蓝南泽商议对策。涂蓝南泽本来打算依靠官府将这些人驱逐离开,但是听了顾晓晓几句话之后,捋着胡须露出了思索之色。
“你是说,有比让官府驱逐流民更好的方法?”
涂蓝南泽仍然有些难以相信,一个流民好对付,这么多流民聚在一起,饶是他久经风浪,也颇觉棘手。
有戏,对方并没有完全驳斥她的意见,顾晓晓喜上眉梢神采飞扬的说:“祖父大人。我们是天水城的一份子,若这次求助朝廷生硬的将流民给驱逐了。恐怕城中很快就会流传出我府仗势欺人的流言,我涂蓝家世代经商,最重要的就是声誉。”
顾晓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果然见涂蓝南泽有些意动的问:“那该如何是好,难道说对这些流民让步,任凭他们胡闹?”
论起来,涂蓝南泽更想喊冤,那些流民烧的只是一间或者一栋房子,他可是整整烧了一所家庙。他们还能来他府前闹。他要找谁去,难不成跑到知府面前,撒泼打滚让缉拿纵火伤人真凶,赔偿他的损失不成。
这真凶涂蓝南泽还有些眉目哩,但是他又如何腆着脸去告发纵火的很可能是他的孙女儿。家中三房可有十几个花骨朵儿似的小姐,倘若纵火这等恶名传出去,她们连招赘都别想找个好人家了。
“祖父,那些百姓最缺的却是我们最多了,涂蓝置了那么多田地房产,暂且借给他们一所居住又如何?且孙女儿看了,府外流民也有身强体壮能干活的。我们可以府中一个农庄腾出来,暂且供这些百姓居住,然后雇佣他们在坊中工作。当然,行事之前,那些浑水摸鱼的泼皮无赖还是要先惩治的。”
顾晓晓有条不紊的将自己建议说出,涂蓝南泽连说了三声好,于是这差事想当然的扔到了顾晓晓手里。
于是无意中又多了活的顾晓晓表示,家主之位离她越来越近了,涂蓝南泽已经在考察她独立处理事务的能力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涂蓝南泽发觉他是真的老了,脑袋愈发不灵活了,他这个孙女儿处事却让人觉得惊艳。或许,他一直以来等待的接班人,已经出现了。只是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涂蓝南泽决定还是再看看吧。
顾晓晓虽然打算帮助那些在大火中失去了房子的人,但升米恩斗米仇,她不想养出个白眼儿狼来。人是一定要帮的,但必须讲究方法,恩威并施让人真正心服口服才行。
想到门外那些别有目地的泼皮无赖,顾晓晓眼神闪了闪,派人禀明知府大人,要求将那些威胁到府中女眷安危的无赖全都驱逐走。
失去的房子的百姓在此闹事情有可原,但那些房子好端端立着,为了骗钱就聚在一起煽风点火的市井无赖,才是最需要抓捕教育的。果真衙役一出,门外聚的泼皮,又要四散而逃,待风头过去重新折返。
这次顾晓晓却没有如了他们的意,她朝着身旁穿着皂衣的衙役拱手到:“还请大人帮忙,这些泼皮无赖,盯上了涂蓝家好久,家中多身娇体贵的妇孺,请大人务必将这些人缉拿归案。”
衙役晃着佩刀,任由刀鞘赫尔刀柄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重重点头:“姑娘且放心,在下定当从命。”
泼皮无赖见势不对立马夹着尾巴逃跑,但是县吏又不是吃白饭的。怎么会放任泼皮跑掉,很快他们就被捉住关进了大牢。他们平时游手好闲多有案底,抓起来也得关一段日子了。
等到骚动分子被收拾了之后,涂蓝家紧闭许久的大门打开了,一辆载着栗米粥还有其它食物的小车被推了出来。
“父老乡亲们。倘若信得过小女子,不如先用饭,再听我一言,还请大家排好队,免得冲散了粥桶。”顾晓晓声音并不大。言语温柔中带着坚定,让人生出信服感。
有吃的,在场所有人眼睛亮了一下,开始时规规矩矩的排起了队。有粥有大白馒头还有菜,要不是衙役守着,涂蓝家的仆役又生的五大三粗,在场人真想不管不顾的抢了这一车吃的推回家去。
等众人吃的差不多了,一个意态慵懒的摸着肚皮,满足的靠在一起歇息着,顾晓晓开口了。
她简明的陈述了一下本次火灾的起因。强调了涂蓝家也是受害者,接着又向大家提出了愿意免费供应住房和吃食,要求是青壮年男子需要帮涂蓝家做工,他们会给大家定时发放月钱。
有住的地方,有饭吃,还有工作?!
在场百姓全都惊讶的张大嘴巴,口水都流出来了也没感觉到,世上有这般好事儿么,涂蓝家不止愿意接纳他们,还愿意为他们提供工作,这不是做梦吧?
虽然大家成群结队来涂蓝家闹时气势汹汹,但是正如顾晓晓所说,他们也知道这次火灾涂蓝家也是受害者,但是不闹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只是小喽啰,冻死饿死官府也不会上心。
只有闹城中有名的豪富,官府才会略管管他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