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记着呢,您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呢。”
老母说了几句,又昏睡了过去。
紧张的气氛从这个房间传遍了整个西园,这个冬天格外的冷,所有人都缩在家里,整个西园县都没有了一点热乎气。
这种格外不同的紧张气氛,让时刻关注西园县的富贵知道了。他和心腹们商量:“按道理说,刚刚大胜,这会应该是很得意才对啊。怎么整个县都没有一点庆祝的意思?”
这反应不同寻常啊!
东渠先生想了想,“最近没听说过长生老母的消息,而且,一直有传言说她身体不好......或许......”
富贵坐直了身体:“先是的意思,是那老人家她......”富贵把手放在脖子上。
东渠先生点点头,“但是这位老母素来狡诈,而且咱们也探听到消息了,说神女在回来的时候,特意在漫水河陈兵,防的就是绿水,而她们对咱们夺了两个镇子一直念念不忘。很可能有诈!”
当初戏台子上唱三国,富贵是看来很多遍的,周瑜诸葛亮这些人物都给自己设立了假灵堂引人来攻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的清楚!
“先生说的对啊,怕是这丫头此刻想引着咱们上勾呢。这丫头坑自己老子的时候绝不手软......”
或许巫马家有这种坑爹的基因存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大哭。
巫马富贵立即问石磙:“谁在哪儿哭?”
石磙还没出去,就有回报,是二老爷在哭,而且一直哭他爹,也就是住在府里的老太爷,
石磙是厚道,但是并不傻,让这家伙哭的时间长了人家容易议论富贵,立即出去把秀才身子的巫马平安提了进来。
巫马老二一进来就骂老大不孝,任凭妻妾打骂老父老母。
这事儿是真的,都过去几个月了,但是家里门禁比较严外面不知道,富贵就问谁把这事儿传出去的?
很快就破案了,是巫马富贵的大儿子,他和刘寡妇生下的老大,这小东西出去后乱嚷嚷,现在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他虐待父母了。
不知道街头巷尾怎么看待自己呢?对名声看中的巫马富贵被儿子坑的一脸血,差点一口气把心头淤血吐出来。
有你这么拆台的吗?
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孝的东西。
看着老二一副要把爹娘接走的样子,巫马富贵心想,把父母给他也不错。
然而赶来的东渠先生拦住了他,“不能让令弟带走令尊,相反,您还要和老太爷上街,表现的父慈子孝才行。要让所有流言不攻自破。”
也就是演戏呗。
谁知道老两口对演戏这件事早有准备,巫马富贵去找老爷子商量,老爷子是坐着一口接一口的抽烟,而老太太这个时候就开始提条件。
“现在知道不孝顺父母有什么报应了?早干嘛去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有钱了当官了,就没良心了。”
巫马富贵自能耐着性子赔礼道歉。
老太太指责几句不算完:“想要让我们给你说好话,也行,让你媳妇和那个姓宋的来给我们赔礼道歉磕头敬茶。”
“这是应该的。”
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样的人,巫马富贵还带来了不少金银,打开之后,老太太果然被迷得忘乎所以。但是老爷子不好打发,在老婆子快要倒戈的时候,他咳嗽了两声,对老太太说:“先等着儿媳妇过来。”
何夫人无奈,只能带着宋姨娘去了老两口的院子,何夫人跪下去磕了头,把茶水端起来举过头顶,“爹娘,都是儿媳妇不好,您二老喝了这杯茶,往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谁知道老太太根本没接,一巴掌把茶水打掉,第二下扇在了何夫人的脸上,一口浓痰吐在了何夫人身上,“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巫马富贵一把拉起何夫人,把她拉到身后,脸上已经带了不高兴:“娘,这是儿子三媒六聘娶回来的,不是家里的女婢。”
老太太有自己的理解,“媳妇是伺候我的,没见她来伺候过一天,还天天拿乔,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大户人家,婆婆让媳妇干什么就必须干什么,她这个样子我不承认是儿媳妇,马上给我把她赶走。”
何夫人因为一口浓痰恶心的想吐,这个时候干呕不止,侍女们赶快扶着她。
因为她还有孕,巫马富贵就让侍女把她送回去。
而宋姨娘就没这么好运了,被老太太扭着打了一顿,脸都肿了,刚把何夫人送到门口的巫马富贵一看,让宋姨娘也走,自己提了一把椅子坐在老两口跟前,耐着怒火问:“您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撒出去了,总该答应儿子了吧。”
“没完呢,”老太太看了看老爷子,老爷子把金烟袋放到一半,“富贵啊,咱们还没分家,你弟弟那日子过得不好。”
巫马富贵觉得破点财求个父慈子孝算了,就点头说:“往后我养着老二一家,老二没了,我养着侄儿,我儿子也不会委屈了他们父子。”
“你这样想是好事,但是光给钱不行,我听说了,最近你弟弟从这里搬出去,很多人不和他来往,你也知道,他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这么多年,在村里高人一等,如今被人不搭理,他的心里难受。我和你娘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老太太立即眼珠子里带泪水哭了出来。
巫马富贵心里不耐烦,又不能发火,“您这是什么意思?给他要个官儿?行啊,回头儿子安排。”
但是老两口欲壑难平。
“爹不是这个意思,爹的意思是,咱们没分家呢,按照老家的规矩,挣钱了都给父母攒着,往后父母没了再分家。如今我做一回主,听说秋叶那丫头在隔壁西园县,她娘也在,你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吧。北郭县这摊子事儿,让你弟弟担着。”
“什么?”
巫马富贵真的没想到父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您的意思是:我把这家业给老二,去隔壁投奔我闺女?”
“诶,爹就是这个意思,爹也听说了,那丫头管着好大一片地方呢,一个丫头片子根本管不好事儿,你是当爹的,去替她做主,别让人把她骗了。到时候把她嫁出去,多给几箱子好衣服就行,让你儿子接着你的事儿往下干,咱们巫马家往后在两县开花结果,我到了地下见到了祖宗也有脸面。”
老太太也说:“你不是说要把她嫁给周家的小子吗?我想了想,周家是咱们家的仇人,秋叶那丫头不是个好脾气的,就应该让秋叶去磨一磨他们家。”
“你娘说的对,老大,你说你什么时候动身啊?”
巫马富贵摸了摸自己的头,没发烧,也没听错。他深吸一口气:“我把老二叫来商量商量,毕竟是大事,咱们家无论是老是小,只要是爷们,就该过来。”
说完站起来到门口,让人把自己在府里的三个儿子带来,又吩咐说把巫马平安父子一起带来。
三个儿子来的很快,巫马富贵笑吟吟的问他们:“爷爷说让咱们把这里的基业让给叔叔,让爹爹带着你们去投奔姐姐,好不好啊?”
大儿子和二儿子是和刘寡妇生的,跟着老爷子的时间久,孩子就显得糊涂,听了立即点了点头:“奶奶说了,大姐往后是人家的人,她的东西是我和弟弟的。”
老二点了点头,兄弟两个一起瞪着宋姨娘生的老三。
老三才四岁,茫然无措的看着爹爹和爷爷:“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去找姐姐。”
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给叔叔?”他这个年纪正是爱问问什么的时候,后世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意出了一本书叫十万个为什么。
巫马富贵心里好受点,三个承认的孩子,好在有一个不算傻。他对着这个儿子招了招手,把手放在儿子的头上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大脑门:“你母亲说给你找了个好先生,果然是遇到好先生了。确实该多读书,这样吧,等晚上回去,让你姨娘和母亲翻翻书,咱们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不一会,巫马平安父子两个来了,平安的媳妇硬是要跟过来。
老爷子一看小儿子来了,非常高兴,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巫马富贵冷眼看着弟弟,弟弟听了狂喜,一脸神采飞扬,还装模作样:“这不好吧,这里的人都听大哥的话,我说的话他们不会听的。”
巫马富贵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大狗子他们你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咱们还一起玩儿呢,我让他们辅佐你怎么样?”
第45章 骨肉
巫马平安看哥哥言笑晏晏, 三个侄儿都在身边,这事还是老父亲亲自提的,他被这种狂喜砸的不分东西南北, 带着狂喜,丝毫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往常一样的说:“都听爹爹的安排。”
这样的事发生的太多了,当年朱大姐生完孩子,富贵再不是东西也弄了点鸡蛋回来给媳妇。但是老太太和老爷子做主, 把给产妇补身体的鸡蛋给了巫马平安, 说他读书辛苦需要补一补......产妇就不需要补了?
这么荒谬的决定,平安欣然接受了。
这种事发生的太多了, 所以平安是信的。他觉得家里是爹说了算, 老爷子说这家业给他了就是他的,他这么多年,一直受父母的偏爱, 从来听到的都是哥哥如何不靠谱,又去闯什么祸了, 甚至有时候老爷子也露出来让他给父母养老的意思。至于哥哥......这么多年他都是听爹的, 自然这次还是要听爹的。
也只能说平安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甚至是压根没读过书,权利之争,哪怕是骨肉都不能放过,更何况平安自己无才无德, 这里的基业都不是他打下来的,他都没想过得手了该怎么治理。秋叶怀疑的很有道理, 这丫的就是以读书的名义不想干活儿而已, 甚至连一点狗屁道理都没有学到肚子里。
不止他觉得这个操作正常, 他媳妇也觉得老爷子提出来了,事情就定了。立即补上了一句:“大哥,爹娘是跟着我们住的,这家里的东西您别带走了,全当时孝敬爹娘了。往后爹娘过寿,您再来,这家里还有几处地方都没有用,留着给您和侄儿。”
这安排被老婆子认可,点点头夸小儿子媳妇:“你这安排妥当。”
看着一屋子的牛鬼蛇神,巫马富贵觉得自己想大笑出来,哎呀,这真是一出荒唐到极点的大戏啊!
巫马富贵笑着问老爷子:“爹,您是跟着我还是跟着老二?按照老家的规矩,该是我给二位养老的。”
长子养家,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这个传统的前提是长子继承了大笔父母的财产。可巫马家穷哈哈的——也不是很穷,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很能干,好歹家里有七八间房子,有几亩地,这些年也没有卖儿卖女。这样的家庭,在村里也算是上等人家了。
老太爷听了拿着烟杆抽了几口,“知道你的孝心,也不会让人家捣你脊梁骨说你不孝,只是秋叶那丫头伶牙俐齿,跟你娘合不来,等她嫁出去了你再来接我们。”
老爷子对秋叶的印象很深刻,这丫头自从会说话都怼老太太,这么多年来连奶奶都不叫几声,当然了,她也不叫爷爷。和她爹是一样的,如出一辙的刺头,要是个男孩,早晚也是个偷鸡摸狗的街溜子。如果说富贵让老爷子难下手管教,秋叶的刺头模样是老爷子这辈子都管教不过来的。
老太太一听,顿时哎呦起来,“有那丫头我能少活十年,老大,你去了之后,一年内把她嫁出去。”
巫马平安的媳妇立即插嘴,“我娘家那村里有个人,力气特别大,秋叶不是个省心的,就是嫁到普通人家也有回娘家闹的时候,不如嫁到我们娘家附近,找个力气大的男人看住她,敢乱跑就往死里打。”
老太太觉得这主意不错:“没错,让她吃吃苦头也行,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我听说整日抛头露脸,估计周家也不会要她,周家好歹是大户人家,听说大户人家娶媳妇讲究,秋叶那丫头送过去当通房丫头人家都看不上。”
倒是没必要这么看不起秋叶,目前秋叶嫁给周家是下嫁,周家只怕会敲鼓打鼓的迎娶。
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巫马富贵淡定的喝了一碗茶,等两个女人不说话了,他才把茶碗放下,问自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等会咱们就空着手从这里走,找你们大姐姐去,你们的衣服就成了你堂兄弟的衣服,吃的点心就成了你堂兄弟的点心,你们愿意不愿意?”
大儿子还傻乎乎的问:“秋叶丫头那里的点心好吃吗?衣服比这里好吗?”
富贵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两个有些犹豫,谁知道老太太大包大揽,“放心乖孙子,到了那儿她要是敢欺负你们,你们就告诉奶奶,奶奶打她。”
这种模式就是老家相处的模式,两兄弟对奶奶能战胜姐姐非常有把握,因为在老家,奶奶一抬手打秋叶丫头,那丫头只能跑。他们娘还常说以后卖了秋叶给他们两个娶媳妇。高兴的点头,扯着富贵的衣服:“爹,咱们走吧。”
富贵知道这两个小子算是废了,于是点了点头,“那行,石磙进来。”
石磙挎着刀从外面进来,石磙为人老实,富贵对于自己人是从来都很够意思的。而且说真的,石磙和平安比,一百个平安都比不上石磙在富贵心里的分量。
所以富贵想了想,不打算让他动手,“你去找听话力气大的,叫上十来个。”
卫队里面都是忠心的,石磙不知道叫人干嘛,也就出去了。
富贵对平安解释:“你觉得石磙怎么样?我把他也留给你了,我带着十多个人帮着我搬家总可以吧。”
“看大哥说的,当然可以。”
等人的时候,平安很兴奋,和媳妇俩个有商有量,看看屋子再看看院子,两口子进进出出,已经谋划着在院子里种什么树了。
平安的媳妇这个时候更是忘不了给娘家弄好处,嚷嚷着让她兄弟来管粮仓,这个时候平安当着很多人的面和媳妇讨价还价。
“......让你兄弟来也行,我要纳妾,咱们邻居家的小姑娘就不错,她腰特别细......”
平安的媳妇就不干了,跟老婆子哭,这老婆子当然偏心儿子,打了小儿媳妇几下,“丧良心的,多子多福,开枝散叶才是要紧的,下次你再拦着不许他纳妾,我打烂你的嘴!”
这时候老婆子非常有权威,在老家的时候好歹还顾及这儿媳妇的娘家,不敢对儿媳太过分,如今这个顾及也没有了,胆气足了。老爷子如往常一样抽着烟,就是没有以前那样愁苦了,以前是生活压力太大,他都是皱着眉头抽烟,现在是乐呵呵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看来,这是顶顶好的日子了,吃喝不愁,听说有很多地,十几万亩的良田啊,老天爷啊,走一天都走不完,祖宗们都没有过过这样的好日子,如今真是跟做梦一样,半夜醒来他还是笑着的。
富贵抱着小儿子喝着茶,小儿子年纪小,但是对陌生的叔叔婶子看的目瞪口呆。富贵还有闲心喂他喝点水,问小儿子要不要吃点心。
没一会儿,人进来了,都是五大三粗和黑铁塔似的。富贵看了看,都认识,都是自己的铁杆。笑了笑站起来把小儿子抱紧,看着自己的兄弟巫马平安:“老二,到这会了,这么一分别,想见面就难了,最后哥哥问你个事儿,天下之间,你最在乎的是谁?”
平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给了一个标准答案:“当然是爹娘和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