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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车厅的大门碎裂,出乎穆拉的意料,并没有子弹的风暴来招呼自己——相反,候车厅里的人,用几乎可以说从容的态度,面对着这个斩杀了无数战友的“黑之鬼神”。
让做好了无数种应对方法的穆拉,因为他们这种仿佛迎接客人的诡异模样,心中竟然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无处受力的难受感觉。
不过真的是从容吗?真的对于眼前这个衣服被同伴的鲜血染成黑色的男人,没有仇恨与悲愤的情绪吗?
还是说,仇恨之类的情绪,在此刻被他们内心另外的什么感情掩盖了?
抱着这样的疑问,穆拉的目光,从人群上扫过——
大概还有千余人吧?这就是共3万多总兵力的格雷尔公国军第二装甲师团,现在剩下的人数…在这宽广的,足能容纳近万人的候车大厅中,衣衫破败,遍体鳞伤的格雷尔残兵们,呈半圆型坐成一圈,包围着正中间的某个男性。
与普通士兵一样,身上的军服随处可以看到尘土和泥渍,硬要说哪里好一点的话,恐怕就是少了那么几道裂口和破洞;左手上臂和右侧腹绑着白色的绷带,只是从出血染红绷带的程度看,大概只是流弹的擦伤…
同样能用“狼狈”一词形容的这个男子,身上的衣着最端正的地方,恐怕就是左右双肩上,代表身份的肩章了吧——从那不自然的整齐,穆拉可以轻而易举的判断出,这估计是男子刚刚才整理好的而已。
【两杠双星…原来如此,就是他吗…原公国第四装甲师指挥官,现第二装甲师团总帅,伊雷斯.诺森中校…在这种环境下特地整理好象征自己身份的肩章,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正在等着我来了吧…】
将视线集中于伊雷斯的脸上,穆拉开始打量起这个听说过,却一直未曾谋面的格雷尔高级军官——
金色的中发因为长期的战斗,被泥水与汗水凝结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结;脸上的胡渣从下巴开始,一直延伸到双鬓,显然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清理过;仔细看去,会发现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的清秀脸庞上,挂着疲倦和沧桑…
这或许曾经,不,现在恐怕也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吧?然而,最值得人注意的,其实不是伊雷斯的长相,而是那对碧绿色的双眼。
和周围的士兵一模一样,穆拉在那里面找不到仇恨和悲愤,但是,却能看到火焰…下了某种决意的火焰——比所有士兵都狂野的火焰。
这个时候,似乎是嫌沉默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先开口的,居然不是冲进候车厅的穆拉,而是坐在那里的伊雷斯:“凶神恶煞的把门都砍爆,结果进来后却一句话不说的瞅个不停,可不太像你的作风呢,‘黑之鬼神’先生。”
“我的作风?”
皱了皱眉,穆拉重复了一遍伊雷斯话中的关键字。
“没错…说真的,真是没想到,在现代的战场上,我还能看到像你这样的人。”伸出双手,轻轻的拍击,伊雷斯脸上的,是嘲笑,还是狞笑?“明明一脸自己在哪里都不明白的表情,却能用精准到可怕的手法,一个又一个的杀掉我的弟兄们…”
放下左手,右手打了个指向,食指虚指向穆拉,他接着道:“那种身为强大实力者的杀戮技能,以及即使灵魂迷茫,肉体也依然果断决绝的斗争本能——穆拉.范德尔大人您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鬼神…一台优秀的杀人机器啊。”
对方是在激将自己?亦或是嘲弄自己?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侮辱——不过,对敌人用杀人机器这个词语,真的能达到侮辱的目的吗?
不管究竟为何,穆拉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的动摇,只是脱口而出的,是纯粹的妄言:“…那是背叛帝国千百年来恩惠的格雷尔叛军应得的报应。”
“哈哈…报应呢…没想到这种话居然真的是从‘范德尔’的口中说出来的呢…不知道塞克斯阁下是否也做一样的想法?”
“笑止,身为讨伐总帅的叔父大人的信念,我自知道有多么的坚定。”
“卡纳德大人在天有灵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不过,穆拉大人…能劳烦你别看这一边说话吗?可否直视我的双目,将你的第一句话复述一遍呢?”
“……”
默默的将微偏向一边的头扭正,与伊雷斯四目相对——嘴唇蠕动片刻,在那满是笑意的碧绿中,穆拉终究是没能重复那句“那是背叛帝国千百年来恩惠的格雷尔叛军应得的报应”。
“呼啦!!”收于腰间的军刀出鞘,一柄指地,另一柄指向伊雷斯,穆拉道:“我可没有和你们这群残兵废话的功夫——埃雷波尼亚帝国第三,第七,第十装甲师团整编步兵部队临时指挥官,帝国一等终身子爵,骑士侯穆拉.范德尔准将在此宣告——”
“汝等所躲藏的弗莱尼列车站已被我军彻底包围,立刻放下武器,并放弃任何的抵抗手段,向我军无条件投降…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
“今日弗莱尼周边,将再无一个活着的格雷尔人!”
狠话已经放下,穆拉将自己那死死盯在伊雷斯身上的视线,扩散开来,以提防对方士兵的反应。
于是,收获了一片平静——连表情也没有改变的格雷尔士兵们中间,只有伊雷斯一个人,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劝降吗…而且包围的话——看起来穆拉大人你是独自一人进来的呢…该说您胆识过人,还是自持手段高强有恃无恐呢?…”
“格雷尔人的阴险和疯狂我已经见证过了,这么做只是防止让我军的将士不会因为你们那不要命的陷阱而毫无价值的死去罢了。”
“又或者您其实潜意识中,暗暗的想寻死?”
“…我再重复一次,降,还是不降?”
“哈哈,不要这么气急败坏啊,我也没说什么…”忽然从靠椅上站起,伊雷斯慢慢的走向一旁:“说到投降…还真是一个有诱惑力的建议…如果是塞克斯大人在此亲口对我说出劝降的话,我搞不好就真的投降了…不过穆拉大人啊…”
“什么?”
“其实,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一直用导力望远镜看着你呢…不知道1158这个数字,您有印象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果然是不可能有印象啊…穆拉大人啊…”
走到某个士兵身边,才回过头看向穆拉的伊雷斯,用赤红的双目,向和自己的强大程度简直判若两个物种的实力者,散发出了几乎实质化的杀意:“穆拉大人…你觉得我会接受一个我一个人一个人的数…在今天一天共杀死了我们1158个弟兄的人的劝降吗?”
全身的神经接收到杀意的那一瞬间,毛孔似乎放大——穆拉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向后跳去的动作。
不过,却始终比不上早有准备的第二装甲师团最后的千余名勇士,反应的快——何况那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闭眼。
穆拉双眼中的景色,在伊雷斯手中发出的闪光中,化为了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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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弗莱尼导力列车站外,包围车站的帝国军队——
“呯!!!”“呯!!!”“呯!!!”
“这...这是什么声音?枪声吗?为什么会这么大…”
一个新兵显然没有能把紧急突击学到的理论知识,和现实结合在一起,愣愣的道——不过来自身边前辈的当头一拳,和怒吼,总算还是让他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蠢货!!这是火yao枪械的声音!!”
“火,火yao武器?为什么会有火yao枪械的声音?”
“不知道…火yao枪械的全面淘汰也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事情,而且实际上就算是今天,也不是没有人使用火yao枪械…故像弗莱尼这样历史比较长的城镇,保留着一定量的古旧火yao武器也不奇怪吧…”
喃喃自语的老兵,自然找不到人来应征自己的话——虽然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这批火yao枪械,还真是伊雷斯从弗莱尼的武器博物馆,军队最里面的仓库,城镇周围的猎户手里收集来的。
“咦…?等等,这么说的话,那里面的人之所以使用火yao枪械,是因为…”
“大概没错了…都开始使用火yao武器的话,只说明他们的弹药已经快要耗尽了…甚至可能已经完全耗尽了吧…而且用单发的火yao枪械发动这么紧凑的攻势,看起来准将大人的还是安全的。”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那可是黑之鬼神啊…哈哈,当然的…”
将目光投向车站内的老兵,于是没能看见新兵的眼神。
虽然就算他看见了——对整个事态的发展,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吧?
“有格雷尔人逃出来了!!!!!!!!!!!!!!!!!!!!”
震天的欢呼,响彻弗莱尼车站旁的云霄——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是确实有蓝色的人影在几个入口处闪过——即使他们马上就跑到了围墙之后躲藏了起来。
不等各个方向的指挥官命令,帝国士兵们端起了导力步枪,导力机枪,试图对那些人影进行扫射…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导力枪械的射程,只有步枪能勉强够到近2塞尔矩外的人影,而就算是那样,也已经达到了有效射程的极限,何况有效射程仅仅1塞尔矩的机枪。
2塞尔矩——这就是穆拉让部队对车站进行包围的“安全距离”。
“稳住!!全部给我稳住!!不许前进一步!!保持距离进行压制射击!!”
士兵们有了想要接近一点的意图——察觉到这一点的各个方向的指挥官,怒吼着,对天鸣枪着,只为了让士兵恪守穆拉.范德尔的命令。
并且好歹取得了一点的效果——蠢蠢欲动的帝国军,稍微的安静了下来。
【既然不能接近,那么在这里放枪总可以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发又一发的子弹,飞向了车站。
接着,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人品好到了极点——某个方向的出口处,正当又一个蓝色的人影从墙后探出,似乎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包围网的空隙逃走时——大概有一颗子弹,击中了他。
“哇啊啊啊啊啊!!!!”
他临死时凄厉的惨叫,简简单单的就穿过了2塞尔矩的极近距离,落入了帝国士兵的耳中,愉悦着他们那早已亢奋的无以复加的神经。
“XXXX!!!!”
然后又是一个——高喊着听不清的名字的蓝色人影,大概是想救回前面的那个被击毙的人,冲了出来——刚只跑了两步,就伴随着身体的摇晃,一头栽到了在了地上。
——差不多的情形,开始在这个车站的各个方向上演…
在每个出口都扔下了数具到数十具不等的尸体后,蓝色的人影开始再不出现了——或者他们已经明白了突围无望,所以选择死守了吧?
场面,似乎又恢复成了之前包围时一片平静的景象。
所以说…只是似乎而已。
所谓的黑之鬼神,的的确确的给帝国军的士气,带来了无可比拟的正面影响。
然而…帝国军人本身的素质的相对欠缺,军事国家崇尚强者的精神思想,以及穆拉长期从事非指挥工作,带来的命令的疏忽…
却让黑之鬼神,间接的把自己的士兵,也拖入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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