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熟睡之际,并不知道深渊又一次发出了惊人的动静。
神机原本担心是一次动乱爆发,却没想到爆发出强烈的灵气震荡后,深渊又平静了下去。
原本那个人人为之色变的影祸之主,身上张牙舞爪的黑影触手像是被硬生生斩去一般,它的身体淡了很多,就连意识也没有之前那么清晰,整个人就像一滩被斩断了四肢的烂泥,不甘地发出吼叫。
“不可能!没有人能看见我的影体,怎么可能!”
它费尽心力散播出去了无数个影体全都受损,被迫从宿主身上撤离,为什么有人类能办到这种事。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干得不错。”极富磁性的声音传来,在这深渊之中,出现了人类的声音。
影祸之主惊恐地看着来人,声音嘶哑不成形:“凡人,你们凡人……”
黑色的长靴踩住它一摊烂泥似的身体,来者有些嫌弃地皱眉,反手用剑尖简单一刺,那让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影祸之主,彻底消失在了这深渊之中。
他叹了口气:“我不是凡人,但你们是真的很烦人。”
他身后,无数阴影向他蔓延过来。
“烦人呐。”
此时的南霄山脉,在真正结束了南华论道后,这群年轻一代最耀眼的修者们,迎来了这场盛大相遇后的道别时刻。
第63章 月下之约
相遇这种事,来时有多美好,分开时就有多让人难过。
其实到现在,已经有很多参会者陆续离开了南霄山脉,但是祁念一熟识的几位都还留在这里。
翌日一早,他们就要各奔东西,因此仙盟包下了山下所有的茶肆酒坊和饭馆,供应免费的好酒好菜,只要是本届南华论道的参会者,都能前往,可以和相熟的抑或是还没来得及相熟的道友把酒共饮。
祁念一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此情此景也难免有些不舍,被萧瑶游拉着一起去了她们最常去的那间茶肆,只是今天人比起往日要多上不少。
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今日只有酒,没有茶。
祁念一进来时,正好碰上玉重锦喝高了,站在桌上唱歌。
他嗓音不错,清越明朗,虽然有些醉意,但唱得还是很好听。
这首歌唱的是中洲某个地方流传已久的民谣,曲调悠远辽阔,他唱的是中洲的古语,歌词说的是一群战士即将要奔向各自的战场,临行前道别的故事,非常适合今晚的氛围。
他唱了一会儿,在座就有人击著而歌,这里中洲人士不在少数,这首歌传唱度高,几乎无人不知,没一会儿,几壶酒暖肚,所有人都开始低声相和。
祁念一自幼就喜欢跟二师兄一起去偷大师兄的酒喝,早就练就了一副好酒量,喝了不少,脑子也还十分清醒。
妙音坐在她左边,她是不敢喝酒的,任何会让她失去理智的东西她都不敢碰,万一在那之后不慎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可能会让她后悔终身。于是她斯斯文文的吃着店家送上的菜品,含笑看着一帮朋友闹得开心。
【我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喝酒玩闹。】
祁念一听见了妙音心中的感慨,偏头过去,两人含笑对视:“感觉还不错,对吧?”
妙音轻轻点头。
那头,玉重锦迈着踉跄的步子从桌上下来,准确的说是被他哥哥薅下来的,玉笙寒少有的也到了场,想也知道是被玉重锦拉过来的。
不仅他们,拖着一身伤的楚斯年和黎雁回,青莲剑派卢沧海和几个熟悉的好友,沧寰也来了一波人,慕晚坐在她斜前方,正安静的喝着酒。
她这人,就连喝酒的时候都这么安静,其他人打闹喝酒,她也只是在一旁注视。
他们这群人,浩浩荡荡挤满了三楼的客舍,从雅间挤到了走廊上,歌声到中后段就开始变乱了,玉重锦拎着一壶酒从三楼楼梯扶手处扶摇直上,都快够到了房顶。
卢沧海跟在他身后要去夺酒,奈何身法比不上玉重锦,在后面无能怒吼:“你怎么连喝酒都要使‘转浮萍’身法!真不是在炫耀吗!”
玉重锦朗笑几声:“酒难道不就是抢着喝才有意思嘛。”
楼下人声鼎沸,已至深夜了,但无人愿意从这里离开,高谈阔论不时从楼下传来,听见有人在说:
“我等不强求能拿奖励,只求能在此寻一强敌良友,尽兴便好。哪怕是已经战至前八的人中,不是也有好几个伤重退赛的吗。”
“也不知道陆道友怎么样了,他之前还帮我指点过阵法入门基础绘法这门课。”对方小声说,“他人挺好的,怎么就……”
“时也命也啊,昔日西洲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你们觉得谢天行会被重判吗?”
“阵师会可是上阳门的老本家,他们若是不重判谢天行,对得起他们精心培养出来的陆清河吗!”
听见这样的对话,三楼这群人都纷纷沉默了下来。
有些人想起了那日前八名意外碰到一起,在玉重锦的撮合之下,大家顺势一道吃了一顿饭。
那时陆清河懒散而不失通透,谢天行温润而不失稳重,如今不过短短数日,事情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故,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酒至正酣时,萧瑶游抱着祁念一大喊:“公主殿下,接着包养我吧,我保证你绝对不亏,只要五千,不、四千极品灵石就能买我一个月,我是不是特别好用。”
也不知道这吞金兽什么时候涨了价。
在无望海的时候明明还是三千一个月。
她醉眼惺忪,磕磕巴巴地非要祁念一回答“她是不是特别好用这个问题”,顶着一屋子看好戏的眼神,祁念一木然道:“好用,非常好用。”
萧瑶游这才心满意足地醉死过去。
“公主殿下?”慕晚调侃道,“你们之间的称呼真有意思。”
祁念一一阵无奈。
酒过三巡,酒量最好的那一批人都已经有了醉意,楼下声音逐渐安静,楼上七歪八倒地睡着好些人。
这是仙盟给他们办的告别酒会,自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祁念一用灵力驱散了些酒意,把倒在她身上的萧瑶游安顿好,径直离开了茶肆。
今夜明月清凉如水。
她仍然像那日一样,打算乘舟随水漂流一夜,也算是和这南霄山脉道了别。
原本就在山下,倒也省了一番功夫,水边停着不少竹排,她随意挑了一个,正准备上去,就听见露面传来凌乱的一串脚步声,还有细细簌簌的低声交谈:“这个不行,这个太小了。”
“大的,那个大,不然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这声音实在太耳熟,她转过身去,就看见身后跌跌撞撞跟了一群醉鬼,刚才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又跟出来一拨人,看着她的动作,也都兴致勃勃地开始挑选竹排。
祁念一刚想说话,就对上好几双湿漉漉的眼睛,眼里写满了“你要玩什么好东西,我们也想玩”。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样一群人了。
后来费了好大的劲,九个人乘上了三个竹排,一群人躺在竹排上,任由夜风拂面,酒意终于被吹散了些。
玉重锦靠着眼疾手快抢到了跟祁念一同乘的机会,他躺在竹排上,大喊道:“哥,我哥呢。”
萧瑶游含糊不清地说:“你哥不是先回去了吗。”
玉重锦十分伤心:“我哥,不喜欢我。但我很喜欢我哥,我想让父亲对我们一视同仁,但是父亲从来都不听我的,然后我哥就讨厌我了。”
有些话,即便如他这样潇洒不羁的性子,也要酒后才能说得出来。
祁念一认真的想了想,在原书之中,她确实没有看到玉重锦这个。
在书中,玉笙寒杀了她之后,深渊再次被镇压下去,而他回到仙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玉华清手中夺权,自己成为了仙盟之主,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原来玉家还有这样一个小公子,玉笙寒还有这么个弟弟。
那书中,连浩然剑三个字都没有出现过,她只觉得玉重锦的剑法和书中某个剑客的路子有些像,确是不知这兄弟两人,最后会何去何从。
玉重锦兀自伤心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睁着一双亮晶晶湿漉漉的醉眼问祁念一:“你有兄长吗?”
“算是有吧。”祁念一想起宫中的景帝,他们没有见过几面,但是却在多年以前,就因为父皇而联系起来。
“但我有三个师兄,我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他们跟我的兄长也没有区别了。”
“居然有三个啊。”玉重锦迷蒙道,“你和师兄们的感情一定很好,真让人羡慕。”
他们家那些事,祁念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索性把这个话题避了过去。
“明日回去后,你们都打算去做些什么?”她问。
玉重锦想了想,低声说:“外出游历吧,去哪里都好。”
他是个不适合呆在家里的人,只有他不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才不会对哥哥那么苛刻。
另一边的竹排上,楚斯年已经酒醒,望着天上皎月,默默说:“回剑派,练剑。”
黎雁回闷声说:“我也打算外出游历,祁道友,这次又没能交上手。”
他也不知道该说签运好还是不好,总之同祁念一在无望海的时候就约定一战,没想到直到南华论道他们都没能交手。
玉重锦突然笑了起来:“我和她交手了。”
他语气十分骄傲,让黎雁回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没有用灵力驱散酒意的玉重锦并没有发现自己被瞪了。
他珍惜地拿出祁念一送给他的剑鞘,自豪地说:“她还送了我她的剑鞘。”
另一头,楚斯年眼神瞬间清明,也坐了起来,淡声说:“你说的剑鞘,是这个吗?”
玉重锦看过去,发现楚斯年手中赫然也握着一个剑鞘。
和他自己手中的非常相似,剑鞘底端同样刻着一个念字和一个白字,只有剑鞘上所刻的暗纹不太相同,但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剑鞘同出一人之手,是同一把剑的剑鞘。
两人的眼神同时挪到了祁念一身上,还没说话,就见慕晚也拿出一个剑鞘,淡声道:“我也有。”
果然也是同一款。
玉重锦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你手中那个还有剑穗?”
祁念一:“哦,她的那个是我最常用的一把,所以系了剑穗。”
萧瑶游说着醉话:“我也有的!”她开始到处掏,试图把她手中那个剑鞘也找出来,但是意识一片朦胧,记不清放在哪里了。
玉重锦沉重道:“可以了,不用找了。”
不要再伤他一次。
剑者之间互相赠鞘,是表达欣赏之意,一旦赠鞘,就代表我认了你这个朋友。
通常时候每个剑修都只有一个剑鞘,所以赠鞘一事在剑修之间如此珍贵。
他实在没想到,她有这么多剑鞘,还都送人了。
玉重锦忍不住问:“你……到底送了多少人剑鞘?”
祁念一想了想:“七八个吧。”她看着玉重锦奇怪的表情,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玉重锦:“……没什么。”
他庆幸自己是八分之一而不是八十分之一。
没有人看见,在她身后,非白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