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高挂在檐角,门庭深冷,古色古香。
前台登记姓名的时候, 店员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推销:“我们店里最近新进了许多情侣款, 二位要试试看吗?”
周晚意写字的手一顿,坏心眼地挑眉问:“江医生觉得呢?”
小馆内零星亮着暖色的灯带,头顶吊灯加了很多汉元素,白流苏被风吹过,在空中划过一片好看的涟漪。
吊灯下的女人眉眼盈盈, 深暖色的光映在漆黑的眼眸里, 显得热烈而深沉,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男人眼睫微垂,淡声否认:“我们不是情侣。”
店员片刻呆愣过后,有些尴尬地道歉。
店里其他员工和不少女客人也纷纷侧目望来,脸上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神色。
“很快就是了。”
周晚意丝毫没有被否决的尴尬,淡笑着迎上众人的目光, 仿佛是在宣示主权。
“情侣汉服今天就不穿了,”她回眸, 深深梨涡里盛满了亮光。
周晚意身量高, 脖颈纤细,背脊笔直,每一件汉服都能穿得很漂亮。
最终她选择了一件红色的唐制汉服,露出的脖颈如天鹅般纤细笔直, 下巴轻扬, 锁骨精致优雅, 再配上成套的妆发, 从珠帘后走出来的时候,就仿佛是古风美人图画卷里的美人复苏一般。
“好看吗?”周晚意在江厌面前转了一个圈。
灯光下亮金色的刺绣闪出数到刺眼的光,美人言笑晏晏,风华绝代。
江厌袖中手指微动,艰涩地开嗓:“还行。”
周晚意莲步轻移到全身镜前,颇为满意地夸赞:“你们这边的化妆师技术正好。”
店员收起眼里的惊艳,“是姑娘你底子好。”
她注意到周晚意先前放在前台的相机,问:“姑娘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是啊。”
“最近镇上要举行一个汉服节,晚上大街上可热闹了,你们可以四处去走走,”她悄悄看了一眼江厌,然后凑到周晚意耳边小声说:“黑灯瞎火的街上人又多,你到时候就趁机多往那位先生怀里钻,两人肢体接触,气息交换,害怕成不了吗?”
周晚意心领神会,深笑着点头,“多谢了。”
三年一度的汉服节在秋水镇举办,原先的旅游老街全部都被征用,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和彩色飘带。
“江医生,人太多了。”
周晚意笑盈盈的抬头望向男人,“能牵手吗?我怕被人群冲散。”
两人停在一家店门口,暗色的玻璃门上倒映出两人的光影和如藤蔓般生长的手臂。
明明是不怀好意的勾引和试探,却被女人若无其事地随口说出来。
江厌睫毛轻颤,淡声说了句好。
夜风吹来,掀起男人宽大的袖摆,他五指闭拢,将她的手包裹住。
男人偏高的体温从指尖一点点传递到周晚意的心尖上,她牵手也不老实,食指尖端顺着男人清晰的掌纹一路游走。
攀爬到男人桡骨外侧的动脉处时,似游蛇般停住,男人沉稳的动脉在指腹下有条不紊地跳着,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周晚意的心尖上。
街上人很多,秋水镇老街这边有个老祠堂,据说是晚清留下来的建筑。
周晚意之前来的时候进去看过,整座祠堂全部都是榫卯结构,未用一颗洋钉,祠堂顶上是古法雕制出的一对双龙戏珠,内部有个小天井,落下来的雨水刚好掉在池塘里,设计极为巧妙。
如今汉服节的主办方和主要出场演员,都正在祠堂里给秋水镇的历代祖先烧香。
企图能够保佑节会顺利进行。
出场演员都是互联网上小有名气的汉服模特,祠堂外面围了很多狂热粉丝,果真如汉服馆的工作人员所说,俩人被人群挤得很近。
近得男人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发顶漾开的阵阵玫瑰花香,浓烈且勾人。
周晚意趁着人潮挤过来的时候,刻意往江厌怀里钻。
同时又很心机地抬头,红唇从他喉结擦身而过,留下暧昧的印记。
“你这是做什么?”男人垂眸望来,声线冷沉,品不出一丝情绪。
大庭广众之下,人山人海里,两人贴近对视。
身边的哄闹声全部变得模糊起来,就连擦肩而过的风也似乎变得很温柔,周晚意抬眸与之对视,差点陷进男人那片深得能溺死人的眸海里。
她的演技很好,回过神来瞬间低头,“不好意思江医生,刚才有人推了我一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故作慌忙地去包里掏纸巾,昏暗的光线下,在江厌看不见的视觉盲区,周晚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之前认真地分析过,男人已经对牵手和后背揽抱等事情免疫,因为他认为这个行为只是在周晚意困难的时候帮她一把,并算不上亲密。
而周晚意所想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条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一般地,一点点触碰江厌的心理底线。
她再度抬头,脸上的神色已经由原先的惊慌转变成为自责,“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帮你擦擦吧?”
男人不发一言,只沉眸定定地望着女人。
她伪装得很好,几乎是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江厌冷淡地瞥眸,嗓音兜头落下:“不用。”
长指接过她手中纸巾,覆到喉结之上,动作斯文又禁欲,看得周晚意心跳忍不住加快。
暧昧的红痕被彻底擦掉,却在原本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旖旎的痕迹。
是被江厌用力搓出来的,从远处来就像是刻意留了个显示主权的草莓。
周晚意淡笑着不做声,任由他面无表情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
里面的人祭奠完毕,打算从祠堂退出。
两排保镖拦开拥挤的人群,清扫出一条并不算宽敞的小路。
先出来的是那些汉服模特,人群中有不少粉丝掐着嗓子给应援。
周晚意被他们挤到江厌怀里,气息在窄小的空间交织,身边人潮拥挤,男人伸手将周晚意护住。
周晚意装作受惊的小鹿般侧眸,“多谢江医生。”
“没事。”
人潮跟着汉服模特们一同退去,祠堂内瞬间清静下来。
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另外一头出来。
其中打头的那位男人,外貌与江厌有着八分相似。
周晚意惊讶地抬眸,有些想问江厌,但又觉得不太礼貌。
两人长得极像,只不过那男人的眼窝比江厌更深一些,看人时笑意很淡,不同于江厌的不屑于伪装,他的冷意明明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却又能给人一种很温和的错觉。
矛盾,又冷然。
男人停在了他们面前,然后周晚意听到了身边人沉冷地喊了声:“爸。”
爸?
周晚意心中的不解瞬间淡化开来,她感受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丑媳妇见公婆时都难免会紧张,但周晚意心理素质极好,紧了紧手指就抬眸望去。
笑着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江时京的视线在周晚意和江厌俩人之间来回游走,着重停留在江厌喉结旁的小红痕上。
眉头略挑,笑问:“这是你女朋友?”
周晚意乖巧地看向江厌,很期待他接下来会在他自己父亲的面前怎么样去定义俩人之间的关系。
男人薄唇轻抿,淡淡地否认:“不是。”
就知道是这样,周晚意扫兴地垂眸。
江时京身后的林秘书是看着江厌长大的,和他关系也比较熟,眼下看到人家小姑娘满脸挂着不高兴的神色,再看看江厌与之相握的手,不免有些语重心长道。
“江厌啊,不是我说你,有了女朋友带给你父亲认识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这是好事儿啊,你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江时京也笑,“前几日听你妈妈说过,你带着女朋友去你们医院妇产科住院了,想必这位就是周小姐吧?”
时局一下子转变的太快,周晚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错愕地点点头,笑着找个了借口圆谎:“江医生可能是觉得我们才交往不久,不太稳定所以不好意思说的。”
“哦。”
林秘书表示理解,但是一回想到周晚意给江厌的称呼,又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那为什么还要叫他江医生呢?那么生硬。”
“呃……”
时间静止了几秒,周晚意脑子飞速运转,好不容易才勉强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这是一种尊称,因为我一开始就很仰慕江医生,所以到后来也一直没改口。”
她这话说得牵强,肉眼可见地江时京也蹙起了眉。
他长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江厌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和他母亲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阿晏。”
怕周晚意不理解,他还耐心地解释道:“是日安晏,寓意着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能平安度过,好听也吉利,你以后可以多叫叫这个。”
周晚意倏地想起,上次自己为了逗江厌而给小橘猫取名叫阿晏的时候,江厌投过来的眼神。
原来当时他并不是不乐意,只是听到名之后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而已。
周晚意笑着点头,说:“好。”
他们之间的谈话,江厌从始至终都未参与,只是单手抄兜闲闲地瞥过来一眼。
那一瞬间,周晚意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一声阿晏。
然后她就下意识地喊出来了。
在长辈之前说话女人的嗓音刻意压得乖巧绵绵,尾调微微扬起,清脆的声音落在江厌耳膜。
他下意识地抬头,那双如幽潭般深寂的眸子定定地朝她望来。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