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一说起医院,我立刻精神起来,感觉就像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被人突然拨动了似的。
我问四婶,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家医院。
四婶若有所思看我一眼,“就是你在的那家医院。”
因为刚才大哭过,她声音嘶哑,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像在低声念某种诅咒。
就是我们医院,此时我内心的惊讶已经难以形容。
这湖怨镇距离我们医院上千公里,虽然医院在当地小有名气,但绝对不至于让人不远千里去寻医问药,所以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让四叔去了那里。
“四婶,四叔当时得了什么病,又是怎么失去记忆的,难道是脑震荡一类的病?”我问。
四婶摇摇头:“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的病很古怪,镇子里的人都说他是被鬼附身了。”
“鬼附身?”我惊讶地问,“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该不会是精神病吧?”小雪也跟着问。
“不,不是。他本来打算用农药杀了我们的孩子,就是小雯和小毅,但这两个孩子也是命大,竟然全都逃过了那一劫。”
四婶的眼睛里流露出异常的恐惧神色,好像这样的噩梦就发生在昨天,而我和小雪也难以相信,四叔竟然会要杀死自己的孩子?这简直颠覆了我们之前的认知。
四婶挪动了一下臃肿的身体,从脚下的小水洼里走出来,然后又裹紧了胶皮雨衣,使她的身材看起来更加粗圆。
她继续说:“自从那次之后,他就疯了,整天说一些胡话,有时候声音像个女人,有时候又像个快死的老太太,说的也是一些完全不着边的话,镇子里的人说他是被鬼找上了,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中邪了,还想找人来驱邪。”
“后来呢?”
“后来我听说了那家医院能治这种病,就把他送去治疗,没想到真的很快就完全康复了,而且再也没有复发过,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也完全不记得了,不过这倒是让我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四婶的语气有些悲哀,看她阴郁的表情,感觉往日那段难熬的日子又重新回来了。
小雪在我身边嘀咕了一句:“到底该相信谁说的啊,这四婶说的就是真相了吗……”
我觉得四婶说的应该是真的,主要是四叔是郑家人,也是鬼种,我们现在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一切难以相信的事实在这个大的前提下都变得合理了。
“那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是在四叔被鬼附身之前,还是之后?”我问。
“那不是鬼附身!”四婶强调说,“我觉得就是被人使用了巫术。强子,小雪,就算四婶求你们了,能不能先跟我过去,我保证把知道都告诉你们,咱们边走边说,不然去的晚了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和小雪互相对视一眼,冲对方点点头。
“好,那就边走边说吧。”我对四婶说道。
她连忙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们往前走,我继续问四婶,那四叔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孩子,据我所知,他非常喜欢小毅。
而且我想知道小毅和小雯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四婶表情有些复杂,我看到她抿了抿嘴唇,好像在整理思路。
过了一会儿,四婶慢慢地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关于郑家,关于四叔的。
我们刚才去的那个坟场,就是郑家的祖坟所在地,跟我们想的一样,他们的传统就是人一出生就立墓碑,修坟墓。
郑湖生,也就是如今把四叔带走的人,是四叔的亲生父亲,他们全都是鬼种。
关于守尸人的说法,四婶并不知道,毕竟她和我一样,也看不到那个无字碑上写了什么字。
而郑家确实有四个孩子,四叔名叫郑辰,排行老四,严格来说,王月应该叫他舅舅,不过四叔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我们叫他四叔,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这称呼跟郑家有什么关系。
四婶还说,郑家的大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一个怪胎,头很大,而且浑身就像没骨头似的,只活了十天就死了,然后就埋在了那座坟墓里。
老二就是郑月,也是四叔常说的女鬼。
老三也是个女孩,但是很小就死了,也是先天不足。用四婶的话说就是,郑家的基因跟正常人不一样,有遗传的疾病。
而四叔成家后就离开祖宅,住在了现在的家里。
那个时候,四婶也不知道自己嫁的人是鬼种,她家里很穷,当时自己的年龄也大了,即使知道郑家人不一般,有点害怕,但她家人说,至少不会再挨饿了,于是就嫁了。
成亲后,四叔对四婶很好,这让她的心也踏实下来,所以后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婶都没有想过要离开。
而四叔在那场大病后,就忘了自己是谁,他的记忆就好像被人重新修改过一样,有一套完整的错误的记忆,所有关于郑家的东西,他都不记得了。
听起来,四叔在我们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好像被人洗了脑似的。
而后来,四叔的小儿子失踪,其实并不是被郑月吃掉了,因为他们都是郑家人,但究竟为什么把孩子抓走,四婶也想不通。
而四叔在被洗脑之前为什么非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四婶也说不清楚,她只是推测了一些。
她说四叔是在郑月失踪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也不愿意看自己的女儿像郑月一样,而自己的儿子把鬼种延续下去,所以他想亲手毒死自己的孩子。
当然后来他并没有成功,现在他们的女儿已经离开镇子,好几年没回来了,四婶说听说她有男朋友了,但四婶的唯一要求就是,三十岁之前不能结婚,她不愿意让自己女儿拖累别人。
四婶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她一边走一边哽咽着跟我说:
“我本就是个命苦的人,跟着孩子他爹享了几年福,也没什么遗憾了,但我就是可怜我这两个孩子啊,有哪个当娘的愿意看自己闺女一辈子不嫁人,活到三十就死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四婶,想起她女儿的坟墓,内心也不禁感到悲哀起来。
“那刚才我们看到坟墓都被毁了,又是怎么回事啊?”小雪稍微转移了一下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