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她而生，她也因我而活。”
“我是她全部的执念，吸收了她全部的恶意与怨念。”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
“我甚至不知道，到底她才是我，还是我才是我。”
虚空中，仿佛一切都被染上了黑色，那些浓郁到极致的恶念，与陈十一的地狱都不遑多让。
江科用手轻轻拭去红裙玩具眼睛边上渗出的水珠，已经是鬼王的他，深知周围的怨念有多浓。
也因此，他的心更痛。
少女的话还在继续，空灵却不带感情波动。
“铺头，如果我是她全部的执念化成，那么爸爸便是我所有的执念。”
“我看过了他在九幽当中的记忆，若我还是阴差，如这般恶鬼，我会亲手送他入地狱。”
“可是现在，不行。”
江科面容悲戚，一言不发，默默抚摸着手中的娃娃。
“铺头，你是阴司之主，你有规则需要守护。”
“我不奢望你的怜悯，我只希望和你做一场交易。”
陈十一看了江科一眼，少女说得没错，江科若是被他带走，势必要在地狱中走一遭。
而地狱中那些刑罚的折磨，根本没有人能够忍受。
脑海中闪过那昏暗房间中的一幕幕，他内心叹了口气。
“你想怎样的交易。”
说完这句话的陈十一，发现面无表情的少女笑了，尽管笑得很是艰难。
她有些不舍的看了眼低头握着娃娃的江科，又不舍的看了眼那个红裙娃娃。
“铺头，谢谢。”
“我知道，当你说出这句话时，你便已经答应了。”
“说是交易，其实只是我的祈求。”
“我不想……真的不想……他再遭受半点苦难。”
她的身体开始慢慢虚幻，虚空中海量的阴气，朝剩下的所有娃娃中涌去。
陈十一能够感受到，手下的阴差在变强。
少女空灵的声音不停：“铺头，我求您送他入枉死城，不下放地狱。”
“作为回报，你手下的这些阴差，我送他们一场可成阴神的造化。”
“而她……”
少女将目光投向了江科的手中：“不久后，铺头手下将真正出现一名属于地府的阴神。”
从少女对陈十一道谢开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江科手中的娃娃剧烈抖动，那裙上的血色如同活过来般开始流动。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的便是少女已经开始朝透明转变的影子。
此时，虚空中海量的阴气向他手中娃娃涌入。
“小霜！”
胡子拉碴的江科惊叫出声，伸出手就要去拉身前的少女。
可是刚碰到少女的身躯，他就犹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少女回过身，有些心疼的看着又惊又急的江科，缠绕在江科手上的恶念被她再次吸收。
她的身躯，本就由最纯粹的恶意和怨念组成，再由阴气聚合。
此刻，当阴气散尽，剩下的就只有恶意和怨念。
用气势把江科牢牢压在原地，她轻声开口。
“爸爸……”
朝江科摇摇头，少女脸上带着微笑。
“小霜能够再见到你，已经很满足了。”
“像刚刚捉迷藏那样的场景，我只在记忆里见过，从未感受过。”
“我现在知道，我也会有心爱的白裙子，我也会有心爱的洋娃娃。”
“我从诞生开始，便被阴冷孤寂还有恶意怨念包围。”
“不过好在，有爸爸你，虽然我从未真正的见过你。”
“但那些美好的记忆，让我觉得这人间的一切那么真实，那么值得。”
随着少女的诉说，阴气还在朝杨欢等人体内涌入。
江科手中的娃娃，抖动的愈加剧烈。
隐隐的，陈十一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清冷的声音：“不，不要……”
少女空洞的眼眸瞥了一眼红色娃娃，那抖动随之被镇压。
“我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叫我姐姐，在她看来，我承受了一切。”
“其实她才承受了一切，因为她有心，但是我没有。”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因为我有了个妹妹，有了个爸爸。”
江科看着那白裙下的残破身躯，泪流满面。
他分不清，但是他知道，手中的，还有眼前的，都是他的女儿。
“你停下！”
“地狱刑罚而已，我受得起，小霜你停下！”
睁着通红的双眼，江科嘴唇颤抖。
意味深长的看了江科一眼，少女摇了摇头。
她的身形越来越虚幻，随着阴气的灌入，陈十一手下的阴差一个个脱离了娃娃的状态。
除了江科手中，那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娃娃。
“不要！你不要！”
被压制的江琳霜，又有了慢慢复苏的征兆。
娃娃的脸上，出现了慌张的表情。
终于，一身红裙的江琳霜脱离了娃娃的状态，出现在了江科身侧。
刚一恢复，她便径直扑向身形虚幻的少女。
“该消失的是我，是我呀！”
“你不要！”
这是陈十一第一次见到，那个清冷的女孩儿脸上布满慌张。
她的眼中噙满泪水：“明明已经找到了爸爸，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可以求铺头，铺头从来没有说过要带爸爸回地狱。”
“明明只需要捏死九幽那群人，你在干什么？”
陈十一看着义无反顾扑向少女的江琳霜，内心轻叹。
终究不是铁面无私，而且江科所犯的罪孽，要算也应该算在九幽的身上。
收起了铺头袍服，他轻轻道：
“停下吧。”
少女挥手间便拦住了方寸大乱的江琳霜，哪怕她快要散尽一切，可她依旧是阴神，鬼王境界的江琳霜又怎么拗得过她。
刚才江琳霜能冲破娃娃的限制，也只是因为其在不顾后果的冲击。
空洞的眼眸注视着陈十一，似乎少女没想到陈十一会开口。
回应着少女的目光，陈十一柔声再道：“停下吧，他身上的债，我可以算到九幽头上。”
红着双眼的江琳霜越加焦急：“你听见了吗？铺头说了，你停下！”
从苏醒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身体里还住着个自己。
她有时候会和自己说话，一起回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话里有喜欢逗她，愿意放下工作陪她玩乐的爸爸，也有严厉却又有些温柔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