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三百多人分散在五处,将五个计工员围成大圈子,分别自报上工天数。
时间过去半个时辰,陆续有计工员完成任务。
此时,一辆装满粮食的牛车也驶了过来,粮店伙计快速达好称台,只需要报数就能拿粮。
看见有粮车来,众人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要发粮了。
五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也交到江团手中,上面有人名有天数,只需要唱名就是。
江团把五张名单拿在手中,看都没有看,随便打乱一混,再对陈立秋等人道:“你们五人分别从这里取一张名单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错漏。”
还要检查错误?
有人脸色不好看了,嘟嘟囔囔道:“真是越有钱越扣,不就是几斤杂粮面,买得起千亩地,把几文钱还看得这样精贵。”
抱怨归抱怨,还是拿下去核对。
被人当着面说抠,江团依然面不改色,她的钱也不是水冲来的,每一棵稻子都要人种,要割,要在田里拾稻穗。
“粒粒皆辛苦”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
槿嬷嬷像是玩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给江团端上一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
因为是交差审核,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五张纸上,有人的名字连续出现十次,更多的是五次,还有人单次做工十天。
五个登记的人脸色都不好看,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出错。
江团要他们拿着自己手上的单子,把重名的人找出来。
对,重名!
这是一个名字连续出现十次的解释。
江团也接受这个说法,在遍地都是铁柱,宝根、大牛的乡野,识字的人少,重名在所难免。
反正人就在这里,找出来十人就行。
喊了几次,人找出来了,真的有重名,不过是五人,不是十个。
五个人叫一个名字,可登记出十个,写名单的计工员都神情古怪。
按照自己登记的位置,三百多人都分别站在各自的计工员面前。
而被叫出来的五个人,有三个是站在同一个计工员跟前,此时头都低垂着,不敢抬起来。
而有两人在其他计工员跟前,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以为是要他们先称粮。
江团冷哼一声:“麻烦各位继续查,先把重名的都找出来。”
于是,有的计工员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人群里,还有人想溜。
可是福五就站在高高的马车顶上,截住后路,谁跑都一目了然。
所有的名单重新核对完,其中计工员有三人作弊,下面役工中有三十五人掺假,涉及杂粮面五十斤。
为了五十斤杂粮面如此大费周章,不仅让粮店伙计撇嘴,也让福一他们不解。
江团没有给他们解释,有一种社会心理学叫“破窗效应”。
当一个干净整洁的地方,出现一堆垃圾,如果没有人及时的收拾,你会发现陆续的会有更多的垃圾出现在这儿。
当一个房子,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不久后你会发现,其它完好的窗户也被人打破了。
如果一个人觉得这个东家是傻子,有空可钻时,很快其他人也开始效仿。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有这种思想的人,一开始就要掐死。
有错就要罚,那三个有意作弊的计工员本来有十斤白面,被江团全扣。
顿时三人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却只能默默忍下。
当着三百多人的面作手脚,还是人赃并获,他们的脸已经丢光。
领下属于他们做工挣到的几斤杂粮面,就一头扎进草窝子不出来了。
而役工里那三十多个作假的人,江团没有处罚,只让他们在几百人前站着。
直到所有人都领完粮食,然后最后给他们发粮,按上工天数,一斤不多一斤不少。
同样是领完自己的几斤粮食,这些人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江团可以惩罚他们,羞辱他们,但改领的粮食不扣。
谁做错了事谁挨罚,祸不及家人。
她这里一句话,有可能那一家子就要挨饿受冻。
有罚就有奖。
陈立秋跟另一个年轻人没有作弊,江团给每人分别再奖励十斤白面。
这样一来,他俩是所有人中领的最多的,九天时间,能拿回家二十斤白面和九斤杂粮面。
顿时让在场的人羡慕得两眼冒光,有这些白面,可以在过年时,让一家老小好好吃几顿面条,都不用放干菜。
羡慕归羡慕,这些奖罚都是当着三百多人面做的,尚罚分明,无可挑剔。
除了新北府几个镇几个庄子上多些话题外,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
至于这样较真会不会让人怨恨自己,江团没有想过。
她以前在秦家村时还需要隐藏一下,现在……要是背靠郡王府还需要考虑几个农户的心情,那就端碗水将自己淹死算了,或者说尹陶这个郡王还是别当,假死脱身算了。
粮领完,役工也就散了。
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筐子扁担,提着自己领到的粮食,欢天喜地往回家路上走。
江团没有走成,在她面前,是陈立秋跟那个叫秋官儿的计工员。
“江姑娘,我们还想再做下去。等什么时候地上冻了,我们再走。”陈立秋道。
在他的身后,是五十个汉子。
家里妻儿老小等米下锅,能多干一天,就有几斤粮食,他们愿意吃苦。
江团蹙眉:“工地不再用役工。”
她有些着急,自己出来已经半天,尹陶到现在都没有来找自己,肯定是府衙那边的事大了。
“这样一闹,我们也知道,以后肯定不用役工。
我们现在留下,是想帮江姑娘你做事。”秋官儿在旁边插话,他带的人少,只有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听到秋官儿说要帮忙,那三人鸡啄米似的点头,显然以秋官儿马首是瞻。
“帮我做事?你们要什么工价?”江团的确需要人手,这两人现在看来也不错。
陈立秋看一眼秋官儿:“我跟秋老弟已经商量过,我们不要银钱,还是要粮,每人一天五斤苞米面,九十个工给我们兑换一匹粗布,另外我们自己作饭,就不用麻烦东家。”
江团来了精神,她本来想按照每天五十文的价格雇人干活。
现在陈立秋他们只要五斤杂粮面,九十个工天兑换一匹粗布。
以万宁的价格计算,杂粮面三文一斤,五斤十五文。
粗葛布一百文一匹,每月粮食布料换成银子,才三百多文。
如果自己直接付钱,一月需要支付工钱一千五百文。
显然陈立秋这帐算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