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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断案日常 第38节

她方才虽然只一眼扫过,因为尸体□□,她还是看出死者是个男人。若是附近的农人,被人杀死之后没必要冒险运到靠近官道的地方掩埋,而且也不应该选择容易被人发现的农田边上,所以此人是附近农人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在城外遇害的不可操作性,此刻她比较倾向于怀疑此人是在城内遇害,被人用车驾之类的工具运出城外埋尸。

如果是在城内遇害,被人用车驾移出城外埋尸,那也必然不会选择在官道最繁忙的时候进行,毕竟一辆车驾离开官道驶入道旁的密林里还是挺容易让人生疑的。在城门开着的情况下什么时候官道上人最少?唯有城门即将关闭落锁前。

此处到下一个镇子有二十几里的路程,出城的行人若是不想摸黑赶路,不会掐着关门的点出城。而要进城的人知道城门即将关闭,也不会冒着被关在城外的风险赶过来。加上城门关闭便是守城卫士交接之时,一般卫士急于下值回家,对于最后一批出城的人不会详加检查。若是生意人经常从西城门进出,与城门守卫相熟的,不检查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移尸出城掩埋是最有可能的。

如今天越来越冷,早上天亮得晚,晚上天黑得早。待到关闭城门时,差不多天也要黑了,将车驾赶到这林中来,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如是想着,姚征兰便穿过密林来到官道上,在官道林子这边的边缘上细细观察,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两条从官道上拐下来的车辙印。

车辙印只在官道边上留下了短短一小截,因为下面野地里全是枯黄茂密的杂草,从官道到林子的这段路程中并未能找到明显的车辙印。林子里都是厚厚的落叶,又下过雨刮过风,也未能找到清晰的车辙印。

但是在姚征兰的仔细寻找下,在林中一棵树折断的枝条断口找到了一点黑色的东西。手中没有尺子,她站过去比了比,这根被折断的树枝高度正好到她的嘴唇。

她回首看了看周围,相较于别处,此处算是林木稀疏比较宽阔之处。她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凶犯赶着装有尸体的马车来到此处时,天已黑了,马车驶进树林,庞大的车厢刮断了边上的树枝。凶犯瞧着前面林木茂密,马车已无法继续行进,就地停下,拴马。

姚征兰睁开眼,前进几步,在近处的树干上寻找曾被栓过马的痕迹。相较于折断的树枝,拴马的痕迹更为细微难寻。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片刻之后,姚征兰还是在近处一棵不粗不细适于拴马的树干上找到了类似缰绳磨损出来的痕迹。

这时顾璟从林子的另一头向她走来,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姚征兰点点头,将自己方才的发现告诉了他。

顾璟望着那节折断的树枝,道:“那嵌在这断枝口上的黑色碎屑,想必便是车厢上被刮下来的漆了。移尸的马车车厢在相应的位置应该会有一道刮痕。”

“正是,如今只希望那凶犯不要缜密到回去就重新给马车刷漆。”姚征兰道,“尸体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目前尚无什么发现,只知死者乃是男性,三十岁上下,死因可能是中毒,死亡时间大约五六天。”顾璟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凶犯在埋尸之前烧掉死者的衣物,砸烂死者的脸,目的都是为了掩藏死者的身份。也就是说,若是知道了死者的身份,很可能就能找到凶手,这应该是一起熟人做下的杀人藏尸案。”姚征兰分析道。

“确实,现场留下的线索太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办法排查死者的身份。”顾璟叫来差役记下姚征兰的发现,一行人便带着尸体折返大理寺。

顾璟姚征兰回到大理寺时,发现李逾已经回来了。

“郡王,卢涛的案子这么快审完了?”姚征兰见他一副轻松愉悦的模样,颇为惊奇道。

“审完啦,一上堂他便主动交代了杀人经过,能不快么?你们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得灰扑扑的,赶紧去洗手净面,要吃饭了。”

李逾从后面搭着姚征兰的肩将她推到水房那边,见她进了水房,回过身压低了声音问顾璟:“晨间我走时让你回家拿的膏子拿来没有?”

顾璟从袖中摸出那盒膏子递给他,本想告诉他姚征兰看到江云给他送膏子了,还未开口李逾已转身走开。

李逾拿了膏子兴冲冲地来到水房之内,见姚征兰已经洗过脸,便拿出膏子给她道:“姚兄,这是我特意为你拿来的膏子,治你脸上这种伤有奇效,你快试试看。”

姚征兰低眸一瞧,便认出这青瓷盒子正是上午江云送来给顾璟的那一盒。

顾璟想必是为了避嫌,才让李逾给她。

不想拂他的好意,姚征兰接过膏子,对李逾微微一笑,道:“多谢郡王。”

第46章 ·

中午仍是三人一同用饭。

“姚兄, 尝尝这个,这是我特意让荟仙楼做好了快马送来的。”饭桌上,李逾用公筷将一块板栗烧鸡夹到姚征兰碗里。

“多谢郡王,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姚征兰还是不大习惯李逾的殷勤, 但比之一开始到底是适应了许多。

“姚兄若嫌我太客气,也可与我礼尚往来啊。我给你夹菜, 你也给我夹菜, 如此可好?”李逾放下公筷,笑眯眯地提议。

姚征兰:“……”何必非要在饭桌上礼尚往来啊?

但对方都已经给她夹菜了,也这样说了, 她不动貌似也不好,只得拿起公筷问道:“不知郡王爱吃什么?”

李逾眸光一转, 道:“我爱吃鹌鹑蛋。”

姚征兰便用筷子去夹那鹌鹑蛋。

这鹌鹑蛋也不知是何做法, 色泽发黄不说, 还黏糊糊滑溜溜的,姚征兰在那儿夹了半天也未曾夹住一个。

坐在李逾对面的顾璟横了他一眼, 李逾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儿一般。

顾璟实在看不过,伸手接过姚征兰手中的筷子,戳了一颗鹌鹑蛋往李逾碗里一丢。

“喂喂,谁要你给我夹了?”李逾叫了起来。

顾璟:“表弟若嫌我太客气,也可与我礼尚往来啊。”

李逾卡住。

姚征兰垂眸偷笑,继续吃饭。

李逾恨恨地瞪了顾璟一眼,又与姚征兰讲今日在刑部审卢涛案的事情。

姚征兰听闻他给了卢十六一颗毒药, 不免有些担心道:“按郡王所言, 今日审案之前唯有郡王与卢十六单独见过面, 如果到时候卢十六服毒自尽,难免会让人怀疑到郡王头上。”

“我就是故意要让他们怀疑到我头上啊。”李逾道。

姚征兰不解:“为何?”

“自然是为了救卢十六的妻儿。仆杀主, 十恶不赦,按律该受凌迟之刑,家人流放。卢十六若在受刑之前自尽,卢家不能解恨,必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太后信佛,一向笃行慈悲,又甚是宠我。此案卢十六虽杀了卢涛,却也是卢涛逼人太甚之故,太后若知详情,必然也会厌憎卢涛。这时候若是卢家人再因卢十六之死责难我,太后能高兴吗?我再去求太后赦免卢十六的家人,不管是为了护我还是为了打压卢家人的气焰,太后都会答应的。上次掐伤卢十六之妻,教她那番说辞,只不过是为了应付过堂。太后开口赦免,她们才算是真正逃出生天。”李逾道。

姚征兰听罢,叹服道:“郡王心思之缜密,实在是令人佩服。”

“我哪有什么缜密的心思,不过先前在姚兄面前已然夸下海口,便竭尽所能言出必行罢了。”李逾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姚征兰道。

姚征兰寒毛一竖,只当他是老毛病又犯了,主动拿起筷子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郡王辛苦了,多吃些。”只希望饭菜能堵住他的嘴。

李逾果然欣欣然道:“多谢姚兄。”

姚征兰给他夹了好几筷子,想起三个人一桌,她现在只给李逾夹菜,未免有些冷落顾璟。可是顾璟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她给他夹菜,是否有些不妥?

她筷子悬空,看着顾璟的饭碗犹豫不决。李逾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夺下她手中的筷子道:“姚兄,你不必给我表兄夹菜,他这个人怪癖多得很,不喜欢吃别人给他夹的菜。”

“哦。”姚征兰也没敢抬头去看顾璟,顺着台阶下了,拿起自己的筷子默默吃饭。

顾璟抬眸看了李逾一眼,李逾示威般冲他皱了皱鼻子。

饭后,姚征兰去水房洗手,顺便将从尸坑旁边的灰烬里找到的东西洗洗干净。

“姚兄,我来给你拿水瓢。”李逾一直跟屁虫一般跟着姚征兰,见她要洗东西,几个箭步跨过来将她手中的水瓢拿去了。

“多谢郡王。”

“你一直跟我这般客套做什么?今晚我想去府上叨扰一顿晚饭。”李逾一边给她冲水一边道。

姚征兰搓洗物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李逾道:“非是我不欢迎郡王,只是我们府上厨娘的水平,比之梁国公府怕是差得远了,不知郡王能否吃得习惯?”

李逾道:“我就是在梁国公府吃得腻歪了,才想换换口味。姚兄不必顾虑,这几日相处下来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吃饭并不似我表兄那般挑剔。”

顾璟走到卷房门口,恰好听到他后半句。

“那……郡王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就这么说定了。”李逾心情甚好地接话道。

姚征兰低头,将手心的珠子连同它上面连着的一小段绳子轻柔仔细地搓洗干净。

顾璟走过来。

“这是什么?”李逾问。

“今日在西郊发现的埋尸坑旁边的灰烬中找到的。”姚征兰看着手中的物件。

“看上去像个什么络子。”顾璟道。

“是的,可惜被烧得只剩下这么一点点,看不出原先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络子了。”姚征兰看着连着细绳的只有三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络子纹路,长眉紧蹙。

“石青色,男人用的?”李逾问。

姚征兰点头:“坑中挖出的,正是一具男尸。”

顾璟道:“此刻想必仵作正对尸身进行复验,我去看看。”

姚征兰忙道:“我与顾大人同去。”

李逾追上来道:“我也去。”

顾璟:“尸身已开始腐臭,小心把饭都吐出来。”

李逾闻言脚步一顿,扯住姚征兰的袖子道:“这么恶心,要不姚兄我们就不要去了,让我表兄自己去看吧。”

姚征兰正色道:“我们身为断案官员……”

“怎可因尸身腐败就望而却步?”李逾苦恼地接上她的话,拽着她的袖子“走就走,谁怕谁啊,走走走!”

三人来到停尸房中,仵作果然在复验尸体。

李逾一进门就被尸臭熏得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双眉紧皱。

“有何新发现?”顾璟问道。

仵作向几人行过礼,回道:“此人确实是中毒而死。小人查过书,结合以往的经验来看,死者通体皮肤呈褐色,尸臭带腥味,可能是中了蛇毒。可是小人查遍死者周身,并不见被毒蛇咬伤的痕迹。”

“中了蛇毒而死,却不见咬伤的伤口。”顾璟皱眉看着眼前的尸身,“难不成正好咬在脸部?凶犯将死者脸部砸烂,除了想掩盖死者身份之外,还想掩盖他的死因?”

姚征兰一时也想不明白,遂问仵作:“除此之外,这具尸身可还有何特殊之处可以帮助查找他的身份的?”

“特殊之处?”仵作想了想,表情突然变得猥琐,他不知姚征兰女子身份,便直言道:“大人若真要问特殊之处,这具尸身倒确有个特殊之处。此人阴之大,实乃小人生平仅见。”

“何谓阴之大?”姚征兰没听懂。

一旁顾璟见仵作张口似欲解释,虚拳掩唇咳嗽了一声,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不妨李逾却道:“这个我知道,书上曾写古有大阴人嫪毐,能以其阴贯车轮而行之,太后绝爱之……”

“你给我住口!”顾璟喝道。

“为何?这确是个特殊之处啊,我跟你说……”不等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顾璟就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出去了。

姚征兰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

仵作见她呆愣愣地站着不动,以为她还是没明白,于是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掀,指着某处对姚征兰道:“大人请看,这便是大阴。”

顾璟刚把李逾扯到门外,便见姚征兰低着头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跑过。放眼看去,别说是脸,连后脖颈都红了。

“你发的什么疯?做什么在她面前说那些?”顾璟松开李逾低声斥责道。

“我假装不知她身份,便要装得像才行。你知道她身份,她问这种问题你不答是应该的。而我不知,她问这种问题我不答不是很奇怪么?再者说了,她昨日不还在小院中说人一旦死去,在我们眼中便只是死者不分男女吗?自己说的话自己又做不到。”李逾振振有词道。

“她……”顾璟开了个头,到底顾忌隔墙有耳,将李逾拉扯回自己的阅卷房,见姚征兰不在,这才道:“她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便是现在假扮男子,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口口声声说心悦她,说话做事却全不顾忌她的身份。我现在十分怀疑,你当真心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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