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粗细均匀的毛线,她再次感叹程青盂的阿妈,一定是个勤劳又心细的女人。
人果然经不住惦念啊,万遥刚刚放下毛线团,门口的感应灯又亮了起来,就连在客厅也感觉明显。
她一回头,就看见央拉嘎姆带上了防盗门。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都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原地。
央拉嘎姆很疑惑家里怎么突然就多了个脸生的小姑娘。她换好拖鞋就往客厅走,借着窗外充足的日光,很快将眼前的人认了出来。
万遥也走近两步,笑着跟她挥挥手打招呼。
央拉嘎姆脸上瞬间堆起一层笑意,很惊喜,又很不可思议,只好走上前轻轻搂住小姑娘表达喜爱。
万遥也有些受宠若惊,环着她腰轻轻拍了拍。
程青盂也听见了关门的动静,端着水杯就从厨房冲了出来。他将万遥带回家这件事,事先没跟母亲打招呼,就怕吓到客厅里的一老一小。
谁知他一走出来就撞见了两人亲密相拥的画面,这下该换程青盂摸不着头脑了。
央拉嘎姆最先注意到程青盂,她笑着放开怀里的万遥,伸手双手很激动地比划着。
万遥注意到客厅木柜旁的程青盂,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只好望着老人灵活地比着动作。
央拉嘎姆走过去扯程青盂的衣服,又笑着指了指万遥,接着双手虚虚握着,犹如握住了方向盘,还往左右转动一下。
——就是她救了我
程青盂眼底先闪过的是母亲开朗的笑意,接着是小姑娘的清淡眉眼和长长的沉默。
他的脑袋没由来地“嗡”了下,才将所有的讯息一一对应起来。
他想起前几日母亲跟他分享过,她说:“我遇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很勇敢,很热心,如果不是她拼尽全力将我推开,我肯定会被那些树桩撞很远。她真的很好很好!还会安慰我说自己没事!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最后竟因为担心毁容而嚎啕大哭,哈哈,真的就很像一个小孩子……”
“希望她的漂亮脸蛋不要留疤,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程青盂下意识看了小姑娘下巴一眼,这才明白那晚她为何躲着不敢见他。
他将水杯重重搁在餐桌上面,不知怎么的就来了脾气,于是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拽起她手腕就将人往阳台上带。
万遥有些不明所以,低头去扯他的手:“你干嘛啊?程青盂!”
“过来说。”男人的声音冷冷的。
央拉嘎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跟上去帮着万遥扯开他,很焦急地跺着脚、用手比划着。
——你要做什么?
程青盂深吸一口气,情绪稍稍冷静了些,也用手语告知于她,“没事阿妈,我有话跟她讲。”
央拉嘎姆琥珀色瞳孔转着担忧的流光,她不安地看着万遥,还是只能先放开手。
程青盂将人带到了阳台上,又冲母亲挥了挥手才问道:“那天是你救了我阿妈?”
万遥抿了下唇,知道瞒不过去,“嗯。”
男人的眉眼间有层淡淡的愠气,“为什么没跟我说?”
“又不是什么大事。”万遥故作轻松。
“不是大事?”他冷笑一声。
“不要命了算不算大事?”他的语气更重了些。
万遥被他这么一嗓子吼懵了,委屈顿时油然而生,眼里的星星开始打转。
“你凶我干嘛啊?”她也吼过去。
程青盂的确很感激她救了他的母亲,可事实是不论谁做了这件事,他都会将对方视为恩人表示谢意。
可救人的是万遥,他突然就矛盾了。他是不愿母亲受伤这没错,可他同样不愿看她受伤。
他沉默了一瞬,盯着她的眼睛:“救人要建立在能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相信连小孩都懂吧?”
“你当我是活菩萨吗?”万遥气得推开他,“要换做别人,我要帮不了,那便不帮了!”
“可这事不一样,她是你的阿妈!”
“我不想她受伤再让你担心!”
你能明白吗?万遥红着眼眶吼道。
程青盂先是一愣,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听见小姑娘委屈地控诉,心脏猛地被什么攥得死死的。
“我不想让你担心有错吗?”
她哑着嗓子问。
下一秒,程青盂将人牢牢按进了怀里。
万遥被男人紧紧拥在怀里,声音被挤得闷闷的,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凶我啊?凭什么啊程青盂,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么?……”
程青盂也被她给问住了,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默默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也不知道那团火气从何而来。
他只是想指责她,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他刚刚莫名就想起了她才进团的那阵,绝食,抑郁,少言寡笑,成日里只跟香烟打交道,被层层黑色雾气给笼罩着,就像是一只毫无生气的陶瓷娃娃。
她说她不想活,刻意放纵自己,他当下确实没当回事儿,可后面每每想起她当时空洞的笑,整个背脊都止不住的冒冷汗。
程青盂忽地明白他的火气从何而来——
他只是不满她的冒失和倔强,不满她不将自己当回事,不满她故意表现出来的无所谓和不在意,不满她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就像不愿意表达自己宁可错失奖励的倔强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