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挣脱出孙乌木的手掌,她跪在一边,咳嗽了许久,才勉强缓过来,白皙的脖颈上都是青年的指痕。
“敬酒不吃吃罚酒!贱民!”魏娆撑起自己,她怒声道,“就让你死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山脚下,和李溢在黄泉下作伴吧!”
亲传弟子的山峰下,确实鲜少有人来,所以魏娆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杀了李溢。只是李溢作为杂役弟子不会引起注意,就是不知道孙乌木失踪后,会不会有人来这里查找。
魏娆脸色极其难看,她确实没想过现在就杀孙乌木。她本来的设想里,几年后的大秘境考核的时候,她可以在里面认识亲传弟子阮红苓的妹妹,顺便让孙乌木保护她,被妖兽杀死。
如今一切都乱了套了!
孙乌木的嘴角和胸膛的伤口溢出鲜血,他却莫名笑了起来。
魏娆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你笑什么?”
“……来找李溢前,我写了一封信。”他平静地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封信?什么信?
魏娆呆怔坐在原地,一股凉气瞬间从后颈蔓延开来。
她看着孙乌木,咬紧牙关。
可恶、可恶——!
她小瞧这家伙了,她以为按照她对孙乌木老实性子的了解,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孙乌木不会随意告诉教习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提前写了信?!他从哪里觉得如此精明?!
魏娆不知道的是,她确实猜的是对的,孙乌木没有随便告诉教习,但他写了封信,阐明了自己的想法。这封信只会在他死的时候自动寄给内门的几位教习。
可恶!她不该来找孙乌木,她应该直接跑的!
魏娆死死地瞪了浑身是血的师兄一眼,她撑起自己,踉跄着御剑飞行,向着内门赶去。
路上,她吃了几个丹药,尽力遮盖住自己的不对劲,又重新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她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直径赶向她一直尽力溜须拍马的刘师姐所在的弟子居所。
推门进去,就看到李师姐和其他几个世家小姐凑在一起,似乎正在聊天休息。
“魏娆?”李师姐抬起头,她疑惑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魏娆踉跄地走过去,然后在世家小姐们的注视下噗通地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哭泣道,“师姐,我刚刚得到消息,我在门派外交的未婚夫在先机坊欠了钱被扣住了,再不赎人就要被打死了,师姐们能不能先借给我一些灵石?魏娆日后一定双倍奉还。”
“未婚夫?”几个女修都怔住了,“你就出过两次门派,从哪里来的未婚夫?”
魏娆低下头,掩盖自己不耐着急的神色,声音还是哽咽地说,“是……是一见钟情。”
“魏娆,你不要被男人骗了。”李师姐蹙眉道,“沾先机坊的人不能要。”
先机坊是一种地下赌局,是修仙界平民比较爱玩,但偶尔也会有修士悄悄地过去玩两把,背景都是世家商盟。
魏娆跪着低着头,只是哽咽道,“求师姐们帮帮娆儿这个忙。”
几个世家小姐互相看看,她们虽然都有点不认同,可魏娆都放低脸面跪下来求帮忙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各自开始摘耳坠或戒指玉佩。
“我们没有闲钱,你拿着这些去典当吧,应该够了。”李师姐将自己最贵的手镯也摘了下来,和其他女修的一起递给魏娆,她不赞成道,“你才多大,应该好好修炼,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等救了人,赶紧把婚约退了。”
魏娆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里冷哼。
她们几个天天不务正业,也不好好练剑,不就仗着背后的家族吗?反倒过来说教她,也真好意思。
表面上,她却柔柔地说,“谢谢师姐们。”
世家小姐出身的女修身上戴的都是好东西,这些应该够换很大一笔灵石了,魏娆这才向着门派离宗的出口赶去。
离出口越近,魏娆的心便跳得越厉害。
她尽力压下表情,淡定地走到查验身份的轮班弟子面前,笑着将自己的门派玉牌递了出去。
内门弟子每年有三次请假的机会,幸好她今年还没有使用。
轮班弟子接过玉牌,他认真看了看,忽然变了脸色。
“就是她!来人给我押下!”
魏娆便明白大事不好,她徒劳地向着门派外飞去,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将她压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威压中震颤着,她咬紧牙关,抬起头,却是一愣。
亲传弟子慕容飞,和去年成为第七位亲传弟子、名叫郁泽的少年一同从天空落下。
慕容飞收了剑,他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还好来得快,差点将她放跑了。”
他的身边,郁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魏娆。他的眸子像是冰封的湖水,眸底冻结着森然的杀气。
魏娆的下巴抵着地面,她怔怔地注视着郁泽的面容,那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了那年的人界寒冬,衣着单薄的少年在冬日里搬运重物,像是棵青葱却笔挺坚韧的松树,风雪也压不倒他年轻的脊梁。
郁泽,郁泽。
……虞松泽?
魏娆浑身一震,她惊恐地注视着郁泽,失声尖叫起来。
第71章
一段时间之前,斩月峰。
学完了今日的课业,虞松泽放下笔,他微微松了口气,喝了口旁边摆放的茶水,便起身拿剑离开了房间。
虞松泽进入亲传弟子一列已经半年有余,衣食住行皆在亲传弟子的山峰,与外面鲜少接触。
相比于外门和内门的热闹,亲传弟子们的修炼环境像是世外桃源,这里环境优美,又很安静。在这里住的久了,虞松泽总是忘记长鸿剑宗是拥有几万弟子的大门派。
已经半年了,虞松泽还没有正式拜师。
因为他的无垢道心,几位长鸿大尊者目前还没有商议好由谁来教导更为合适。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反正亲传弟子们一向不分你我地由所有长老们来教授,各取所长。
虽然还没有正式拜师,可长老们都当虞松泽是自己的弟子,倾囊相授。
其实其他亲传弟子们也想多照顾他一点的,只不过虞松泽想到自己是来卧底的,日后必然会和长鸿剑宗反目成仇,所以潜意识里避着其他人,总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
半年时间,虞松泽的修为已经有炼气圆满期,距离筑基一线之隔。
这个修炼速度不愧为无垢道心,但也和虞松泽的用功有脱不开的关系。
剑修弟子已经是很刻苦的那一类修士了,虞松却泽比大部分弟子还要更用功。他每日不仅要读书学习和修炼有关的知识,还要打坐,练剑时间竟然还能比普通弟子多一到两个时辰。
虞松泽天没亮便起床学习,他从早到晚地用功,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没有一丝缝隙,每天都到深夜才回来睡觉。
从小的成长环境让他比其他人要更能吃苦些,从贫寒的人界来到这么好的地方,每日有供应不断的珍稀佳肴,一大半山峰都划在他的名下,虞松泽却从没有享受过一日。
哪怕松懈下来一点点,虞松泽心中的罪恶感便会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有他对妹妹的愧疚,也有对长鸿剑宗的负罪感。
唯有不停地努力,不让自己有分神的机会去思考其他事情,每天都累到极点,虞松泽才能在夜晚安然入睡。
他拿着剑离开了自己住的府邸,刚一出院,虞松泽的呼吸便是一顿。
一个俊俏的少年靠着外墙,正有些无聊地自己给自己吹口哨听——正是亲传弟子排行第六的慕容飞。
慕容飞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顿时露出阳光干净的笑容。
“师弟!你总算念完书了。”他说,“我们出去找个地方玩一圈如何?”
虞松泽紧绷着身体,他侧过脸,僵硬地说,“不了,我要去练剑。”
他向外面走,慕容飞就在旁边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慕容飞叹气道,“你太刻苦了,半年都没休息过一天,这样下去你迟早要成剑疯子的。修炼不是一时之事,要懂得劳逸结合。”
虞松泽一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们的关心,所以便沉默着。
慕容飞也不在意,他又兴奋道,“哎,对了,你想喝酒吗?我在桃花林挖到了师兄们藏的酒,要不然我们俩偷偷过去看看?”
慕容飞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来找他,哪怕虞松泽总是冷着脸一言不发,他还是凑在他旁边,孜孜不倦。
“不必了。”虞松泽淡漠地说。
慕容飞停下脚步,他看着少年头也不回只顾着向前走,浑身都写满冷淡的样子,不由得委屈地嚷嚷道,“郁泽,我可是你是师兄!你这个月一次还没理过我,你太过分了,你目无……兄、兄长!”
虞松泽这才转过身,他看向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无可奈何地说,“慕容师兄,我要去练剑,你在这里耽误我越久,我今晚回来的时间便越晚。”
耽误别人修炼天打雷劈,可是慕容飞觉得虞松泽实在太过于刻苦了,他这根弦崩得太紧,慕容飞怕他有一天会断掉。
“我不管!”慕容飞说,“今日我最多允许你练一个时辰的剑,然后你就要陪我出门逛逛。”
看到慕容飞一副自己不答应就要一直纠缠下去的样子,虞松泽轻轻地叹息一声。
“好吧。”他说。
慕容飞这才露出笑容,又跟了上来。
他们二人年纪相仿,慕容飞要比虞松泽大一岁半。只不过不知是慕容飞当小师弟当了太长时间,被师兄师姐们保护得太好,总有点孩子气的感觉,还是因为虞松泽当习惯了长子,二人一起时,总觉得慕容飞要更幼稚一点的感觉。
虞松泽去练剑,慕容飞便坐在一旁等他。
在剑法上,他倒是可以指点虞松泽很多地方。只不过虞松泽很聪明,一点就通,慕容飞更多时间都是在安静地旁观。
他看着虞松泽练剑,看着少年一丝不苟地将所有动作都做到最好,并且重复成百上千遍,看着看着,慕容飞有些恍惚了。
他忽然感觉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就好像他曾经也看过一个与虞松泽很相似、但更瘦弱单薄的身影,也是这样练剑的。
慕容飞发呆发了很久,直到虞松泽向着他走来,他才抬起头,怔怔地问,“怎么了?”
“一个时辰。”虞松泽说。
慕容飞这才恍然回神,他意识到虞松泽已经练完了剑,顿时站了起来,高兴地说,“走走走,我们好好逛逛。”
几位长老和师兄师姐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这个同龄人能和虞松泽玩到一起去,顺便对带虞松泽放松放松。
可惜虞松泽软硬不吃,慕容飞磨了他几个月,他今日终于松口同意了。
“你还不能御剑飞行,来,上我的剑!”
慕容飞召唤出自己的长剑并且变大,他兴奋地招呼着虞松泽。
“我们要去哪里?”虞松泽问。
慕容飞其实也没想好,但只要让虞松泽今日休息半天,就已经成功了。
他想了想,“你自从来了亲传山峰后就没出来过,我带你在附近熟悉熟悉地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