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萍在农村插过队,太熟悉农村生活了。
在农村,她不但学会了很多农活,还学会了做柿子饼,做浆水面,纳鞋垫,甚至可以在鞋垫上绣上一朵水灵灵的牡丹花。
于是,她连夜纳了一双结结实实,针脚细密的鞋垫,当然还绣上了一朵牡丹花。
当年在农村,全村的女人都夸周丽萍手巧。周丽萍相信行长老婆一定喜欢她亲手纳的鞋垫,一定喜欢跟她说话。
因为她是半个农村人,必要的时候,她还可以做一个纯纯粹粹的农村人。
周丽萍手拿鞋垫敲开了行长家的门,行长不在家,行长老婆开了门。
周丽萍知道怎么跟农村女人打交道,没用多长时间,她就和行长老婆熟了。
行长老婆手拿鞋垫说:“这针脚细密匀称,这花跟活的一样,你一个城里人竟然有这好手艺。”
“我是什么城里人,我在农村插了6年队,我就是农村人,只不过现在进了城。”
一句话拉近了自己和行长老婆的距离。
这样一来二去,她和行长老婆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她把自己的心愿告诉了行长老婆,又给行长老婆唱了几段戏。
行长老婆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村子里的大戏台。
于是,她拍着胸脯对周丽萍说:“妹子,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回头我给我们家掌柜的好好说说,你放心好了。”
很快,行长就知道了周丽萍的事。
他问了工会主任,知道这个周丽萍就是常年给工行职工排节目的那个能歌善舞的女人。又问了人秘科,看行里的幼儿园是不是真的缺一个像周丽萍这样的人才。
人秘科的科长跟行长诉苦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呀?咱们行真的找不出一个能唱能跳的人呀。”
行长心里有了主意,他对人秘科长说:“我知道了,很快就给你解决这个问题。”
天呀,没过多久,周丽萍就真的进了工行,成了幼儿园的阿姨。
很多银行人有一个共性,总觉得这么大一块蛋糕,你凭什么来分一块?
于是她们虽然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周丽萍,但却从心底里对她不屑。
没两年,银行幼儿园撤了,周丽萍自然要分流到别的地方去。
按理说以她的特长,去工会是再合适不过了,可工会太轻闲了,这么轻闲的一个地方,凭什么让她这样一个抱孩子的阿姨去。
于是,周丽萍进了储蓄所。这个时候,她已经三十来岁了,学业务有点晚了。
大家都瞧不上她,不屑于跟她搭档。
周丽萍不信邪,她再次使出了“鞋垫外交”的策略,感动了身边的人,再加上自己勤奋,很快就掌握了业务。
周丽萍热情大方,真诚待人,可是在有些人眼里却成了“傻呵呵”的代名词。
张美玉第一次见周丽萍就觉得非常有缘,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永远都是神采奕奕的女人。
张美玉进了储蓄所,亲热地对周丽萍说:“周姐,上班了?”
周丽萍抬头看见张美玉,高兴地说:“美玉,来了?哎呦,今天可真漂亮,听我的,以后就得这么穿,你适合穿浅色的,衬得脸色好。”
张美玉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外套,的确比平时好看得多。
“周姐,你太勤快了。”
“在家也没啥事儿,早点来还能把卫生打扫干净了,多好。我这个人最爱干的活就是收拾房子,早点打扫干净早点清爽。”
张美玉以前不相信这世上有人爱打扫卫生,因为她从小就看见妈妈一边清理房间一边抱怨她和姐姐把屋子搞得乱七八糟。
这种负面影响,让张美玉从小就觉得打扫卫生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
可是自从见了周丽萍,她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爱漂亮,爱干净,爱干活。
只要周丽萍上班,整个储蓄所都能焕发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
张美玉进了储蓄所,放下皮包,看看四周,发现周丽萍已经把卫生全部打扫完了,自己根本用不着再伸手拿什么扫把,抹布了。
周丽萍把拖把放进卫生间,环视着四周的环境说:“干干净净的,多好。”
张美玉不知道周丽萍是否知道那一万块钱的事,她看着周丽萍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就忍不住地说:“周姐,你知道不知道前天,你休班的第一天库里少了一万块钱。”
“啊?怎么回事?你是出纳,晓琪是记账?”周丽萍确认了一下两个肇事者到底是谁。
张美玉对着周丽萍的脸点了点头。
“那找到没有呀?是不是账错了?还是你们俩给人付错了账,收错了钱?”周丽萍急于知道事情的原因。
“没找到,账没错,应该是错在钱上了。”
“你说说,你说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一万块哪。”周丽萍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张美玉趁着这会儿没人,悄声对周丽萍说:“周姐,你在行里时间长了,我想问一下这种情况,怎么赔偿?”
“还能怎么赔?这种情况一人一半,各打五十大板。你和晓琪互相复核,都有责任。”
这个结局比当初的料想要好得多,五千就五千吧,拿钱买个教训,总之是这个教训太贵。
周丽萍看张美玉神态平和,心里想这个小丫头,心理承受力还不错,可宋晓琪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
周丽萍虽然和宋晓琪共事的时间并不很长,但她早就知道宋晓琪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懒惰、急躁、不吃亏,这些负面词汇放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过。
张美玉把昨天和所长的出行简要地告诉了周丽萍,然后说:“今天还剩下最后一个王大龙,不过我料想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周丽萍一脸认真地对张美玉说:“那可不一定,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但终归好人多,坏人少。今天你和所长去了以后,要真是那个取钱的王大龙,千万别强势,做出一副弱女子的样子,最好再流点眼泪,以情动人。他要真多拿了那一万块钱,说不定就招了,把钱还给你们了。”
张美玉觉得这招好使,可到时候自己不一定能哭得出来,毕竟自己的眼泪是很金贵的。
第15章 最后的努力
周丽萍正跟张美玉传授经验,秦怀远来了。
他永远都是笑嘻嘻地,看见周丽萍和张美玉在一起嘀咕,开玩笑地说:“说什么秘密呢?没说我坏话吧?”
“说了,正说着呢,说你山西九毛九,就多那一分都不想出。”
一句话逗乐了张美玉和秦怀远,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山西九毛九来自于一个很久以前的传说,说是一个山西商人横渡黄河出外经商。摆渡人给他要一块钱的费用,可山西人只给出九毛八。
摆渡人无奈,说:“那就少收你一分钱吧。”
山西人欣然答应,以九毛九分钱的费用成交。
船行到对岸,摆渡人很纳闷,问:“别人过河都出一块钱,你为什么非要少一分钱呢?”
山西人认真地说“我要是生意做赔了,全凭那一分钱起家呢。”
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典故把山西人的抠门,节俭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怀远这个山西人不抠门,但他很节俭,从不大手大脚,所以周丽萍就经常用“山西九毛九”来调侃他。
可事实上,秦怀远却是整个营业部知名的有钱人,他常常时不时地拿出一张张的定期存折来,让柜台上帮他转存。
张美玉很好奇,悄悄问周丽萍,秦怀远哪儿来这么多钱?
周丽萍笑笑说:“人家秦怀远的老婆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人家能没钱吗?”
张美玉听了恍然大悟,第一次这么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低调。
这么一个有钱人却过着最简单,最朴素的生活,真是了不起。
秦怀远对别人的玩笑话从不生气,他对周丽萍说:“今天你接一下美玉的出纳,我和美玉去储户家里,前天库里少了钱,昨晚储户不在家,今天必须见到本人。”
“知道了,你进来的时候,美玉正说这事呢,没问题,待会儿库车来了,我们办一下交接。”
三个人正说着话,宋晓琪拉长了脸走了进来,她跟谁都不打招呼,径直进了营业室,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美玉知道宋晓琪是在针对自己,所长和周姐不过是捎带着晾一晾。
难道宋晓琪是在怀疑自己吗?怀疑自己动了手脚,拿走一万块,再赔付五千块,还白赚五千块。
还是她觉得自己是个灾星,都是自己害她倒了霉。
周丽萍见怪不怪地看着宋晓琪耍脾气,她朝美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理她,她就这样。
秦怀远无奈地看了看宋晓琪,心里暗想,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宋晓琪可比张美玉大4岁,二十四五的人了,做出事来简直像个中学生。
他懒得理这个自以为天下人都欠她的傻孩子,走到大门口去接库。
这个时候,永远迟到的陈姐踏着钟点进了储蓄所,总算今天没迟到,这让全所的人都很稀奇,连她自己的心情都格外愉悦。
一进门,看见在座的人连忙问:“昨晚怎么样?钱找到了没有?”
张美玉摇摇头说:“还没有,待会儿再去最后一个储户家。”
陈姐满脸同情地看看张美玉和宋晓琪说:“别生气,这都是常事儿。”
张美玉笑着回应说:“不生气,没事儿。”
宋晓琪觉得整个储蓄所里只有陈姐这一个好人,她扭过头对陈姐说:“一万块哪,不生气是假的。”
这句话让周丽萍皱起了眉,觉得这姑娘真是让人受不了,既然事情来了,应该想办法去解决,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有什么用?
秦怀远提着库箱子走了进来,进小铁门的时候,随手把门插住。
张美玉从所长手里接过库箱,放在了自己的座位旁,一边从身上掏钥匙,一边对宋晓琪说:“晓琪姐,把你那把钥匙给我,我给陈姐交库。”
这声“晓琪姐”给足了宋晓琪的面子,她再端着就不近人情了。
于是宋晓琪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掏出钥匙,没有像往常一样潇洒地扔过去,而是放在了张美玉的手里。
张美玉接过钥匙,打开库箱子对周丽萍说:“周姐,你点点吧。”
周丽萍坐在张美玉的椅子上,一边点钞,一边噼里啪啦地在算盘上拨出了一个个数字。
任何人在点钞的时候,都怕别人打乱自己的思维,于是储蓄所里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周丽萍。
周丽萍很快点完了钱,低头一看,这数字和宋晓琪昨天的现金账一模一样。
账平款对,张美玉跟着秦怀远出了储蓄所的门直奔王大龙的家。
走在路上,秦怀远问张美玉说:“美玉,你妈妈知道库里丢钱的事吗?”
“知道,我昨天晚上告诉她的,本来我想要是能找到的话就不对她说,可昨晚她不停地问我去哪儿了,我不得已,只有告诉她了。这样也好,早晚都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