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谈几乎有点绷不住脸上的神色。
离音却在这时候眨了下眼, 似是终于回过了神。
她神色有些凝重。但这样的神色不过出现一瞬, 又让她妥善收敛好,再看不出分毫。
沈谈若不是一直注意离音的动静,几乎发现不了这个小插曲。
她有心想问离音,可祭渊就在眼前, 她也只能按捺下心里的想法, 全心应付眼前的事来。
渊南众人所在的断崖并不平整,它的整体结构更像是一座架得极高的港口。这断崖就是沿着港口的“海岸线”竖起的大高台,曲折盘绕。其中部还有一块凸起的部分,从断崖向湖心探出,独成一个特殊的平台。
远远看去, 就像是一个鸭嘴似的。
沈谈带着离音、道师、枭老和另外七名渊南长老, 往这个探向湖心的平台走去,在靠近平台边缘数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三个大鼎, 上面装满了满满当当的灵液和药液。大鼎极高, 几乎到了离音的胸口了;大鼎极大, 三人合抱尚不能够。鼎身颜色发青、发旧, 雕刻着离音认不出的铭文, 看上去有点像是青铜器。
但也就是看上去像而已。
离音探不出这三个大鼎的深浅。只是盯着上面的铭文看得久了, 她都隐隐有种灵识恍惚之感。就像面前立着的不是三个鼎,而是三座极高极强的、足以撑开天地的柱子。
凛然不可犯。
她没敢多看,很快就移开了眼。
众人站定后, 又一一席地而坐, 凝神静气, 静静等待着祭渊的开始。
祭渊由沈谈开启。
她双掌指尖相对,掌心向上,一身灵力缓缓燃起,将她的衣袍都撑得飞扬起来。
离音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莲香,一抬头,便看见沈谈身后铺天盖地而来的蓝莲虚影。
这些飘扬的蓝莲虚影又很快融化开来,在沈谈的头顶上空集结成一枚蓝色的纹络,静静漂浮着。
蓝色纹络成型后,道师和枭老在身后七名长老的帮助下,分别凝出了一白一红两枚纹络,一左一右拥着蓝色纹络。
三枚纹络一字排开,祭渊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这处平台的后半段,应川注视着这三枚纹络,沉着声音喊道:“祷!”
他身后那批身着黑袍的渊南弟子,指尖掐了同一个诀,低低的荒文吟诵声很快荡开。
这吟颂声似是携了神秘的力量,将众人的心头都感染得格外安宁。
吟颂声中,三枚纹络缓缓向前,贴上了众人最前方的三个大鼎。
一直等到三个大鼎上起了流光,离音的神色才动了一动。
她指尖掐起了另一个法诀,右眉骨上的弯痕微微闪动间,一身灵力伴随着荒文燃起。
血脉·天衍赐福术,起!
一道金色的流光以离音为中心荡开,不过一眨眼,就将她身后的所有渊南族人都笼罩起来。
这金光就如同阳春三月的阳光似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将处于其中的人的心神都浸染得暖洋洋的。
这样的赐福术……比之王君也不差什么了!
众人面色动容,很快就凝神静气,全心回应着离音的赐福术。
离音识海里,漆黑的夜空中有一点点明亮的光渐次亮了起来,越来越亮,直至将整个世界都照得亮堂堂的。
有一股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就包裹在这明亮的光里,轻轻触碰着她的灵识,给她以无声的支持。
这是族人之间的召唤与共鸣!
她得到他们的回应了。
离音神情微动,指尖的法诀再一变。
她将声音融合在灵识中,低低道:“祷。”
这一声不过细细,却沉沉地响彻在渊南族人的心间。
他们应声抬起手,指尖掐着同离音一样的法诀,一串荒文声低而齐地凝起,似是对着天地许下誓言——
“大渊立我之身,我守大渊以魂;大渊立我之脉,我守大渊以爱;大渊立我之族,我守大渊以……此约既定,此誓既成,亘古永存,敢以相忘?……”
“渊南之族敬告天地:昭渊之应,祭渊以灵,佑我族民,繁荣昌盛……”
低低的祷告声刚过一遍,眼前的三个大鼎上,就升起了三股飘忽的青烟。远远看去,就像是……就像是三柱巨大的香似的。
一开始,这三柱“香”凝起的烟直直地消散在天地间,但随着祷告声渐稳,这烟似是粘稠起来,慢慢就在三个大鼎的上空凝聚起来。
烟渐浓,浓到了一定程度,又流动起来,飘往众人面前的大湖上,并且越聚越多,就像是大湖上起了雾似的。
湖上的烟雾又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慢慢演变着,最终凝成了一片七彩的、悬空的土地,就飘在大湖的上空,闪着璀璨的色泽。
离音看着这片土地,感应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这里……渊南圣地?万千渊南族人,就是在这里孕育的?
离音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沈谈率先抬起了手,一道蓝色的灵力在她掌心缓缓旋转着,转出了一朵蓝莲的花骨朵儿。
这花骨朵儿又很快在沈谈掌心完全绽放开来。它轻轻抖着花瓣,飘飞起来,归于这片土地里,又慢慢消融于土壤深处。
蓝莲消失后,沈谈回头看离音。
离音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伸出了手。
她取了自己丹田里那朵蓝莲的一分气息,又凝了一分自己的血脉之力,以灵力为筋骨,在自己的掌心凝成了一朵新的蓝莲。
这是她的伴生灵植的代表。
离音将这朵蓝莲轻轻往前一推。它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似的,很快就飘向湖心上空的七彩土地。
与沈谈不同,离音的蓝莲没有消失在土壤中,而是深深扎根于其中,迎风摇曳。
蓝莲扎根的瞬间,离音体内的灵力都跟着颤了颤。
一股清气直冲她的脑海,她识海里随之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刚平息,离音就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无形中的羁绊,似乎她漂泊多年,终于找到了归处似的。
这种感觉令人安心,也令人迷醉。
离音静静体会着这种归属感,一时竟然有些入了神。
她丹田内,那朵蓝莲愉悦地舒展着花瓣,似乎更加凝实了。
在离音之后,渊南族人纷纷凝出了自己的代表伴生灵植,将它们往那片七彩的土地送去。
除开第一次祭渊的离音之外,其他族人的伴生灵植代表都融化在土壤中,似是化作了土壤生机的一部分。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直到最后一个族人的伴生灵植送达完毕,沈谈才又看向离音。
离音很轻易就明白了沈谈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掌心灵力涌动间,被冰魂玉镇着的苏白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渊南族人群里有片刻骚动。
祭渊之前,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苏白的事,但听起来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苏白还伤得那样重。
十多万年于世人可能很长,可于渊南人并不算什么,至少远没有到记忆退却的地步。
身后坐着的人群里,多的是苏白的故友。
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众人都沉默下来。
离音的手在眼前的大冰棺上抚过,那层几乎能冻住人神魂的冰就这样慢慢融化了。
她不敢将冰全化开,怕内中苏白的伴生灵植会枯萎得更快,便保留着浅浅的一层冰。透过这冰层,苏白正安静地睡在他的伴生灵植内,眉眼安静,神情平和。
似乎毫无伤痛。
离音看着苏白几乎枯萎到根部的伴生灵植,艰难地扯了下嘴角,“苏白,我带你回家了……”
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好半晌,也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冰面上,“谢谢你……”
一道金色的灵力在离音掌心下蔓延开,沿着冰面度开薄薄的一层,很快就将整个冰面包裹起来。
离音抬起了手,指尖的法诀一变。
被金色灵力挟裹着的苏白,在数千渊南族人的目送下,静静地往渊南圣地而去。
一靠近渊南圣地,苏白身上的冰就开始融化了,露出了他即将枯萎的伴生灵植来。
这被冰封了近十年的、似乎已经毫无生机的树,忽然有了自我意识,直接伸出了即将枯萎的根须,直往七彩的土地里钻去。
它扎根了。
人群都欢呼起来。
离音看着自这枯树枝头长出的第一道嫩绿的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整个渊南族人回赠伴生灵植代表的环节结束后,这片七彩的土地又慢慢沉于大湖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但祭渊却并未结束,祷告声反而更加热烈了。
自三个大鼎上升起的烟,在这片天地间无边无际地蔓延。大湖中很快泛起了水花,清越的浪涛声像是一首遥远的歌谣,一阵又一阵,快活极了。
似是水中有什么神秘的存在在开心地翻滚着似的。
——
祭渊结束的那个晚上,离音做了个梦。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在做梦。因为她所在的地方,就在她白天祭渊时在的那座断崖上。
所不同的是,这次离音身周没有任何渊南族人,只有她自己。
可能也是因为只有她自己的缘故,这一次,离音感知到的那股奇怪的气息格外明显,格外肆无忌惮,似乎就怕她不好奇似的。
离音看着大湖上灰色的天空,神情有些莫测。
刚入万象森林时,离音之所以反常地盯着天空,以至于都让沈谈发觉了,并不是因为她突发奇想了,而是因为她感应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种气息……倘若硬要形容,就像是忽然间打开了一间废弃了多年的老屋,扑面而来的那种荒芜感。
老旧而破败,隐隐还带着一种神秘的、格外引人好奇的历史感,似乎自带秘密。
但这里是万象森林,怎么会有这种气息?
离音本打算祭渊结束后找沈谈问问的,谁知这气息竟然连一刻都等不得,直接就入了她的梦。
离音并没有在这道气息上体会什么危险性,心内又实在对它好奇,便顺势而为了。
她想知道,这道气息到底想指引她什么。
离音看了看断崖下的大湖,知道大渊之源可能就藏在这湖心,便行了个礼,“得罪了!”
话音刚落,她提了一口气,直接遁入了大湖之上的空中,直追着那道气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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