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星光, 亘古永恒。一身素衣的景昭静静坐在银河中央, 垂钓的姿态分外安然。但可能是周围实在太静了, 偌大的空间里就星光相伴, 孤零零的, 无端带出了几分冷清。
也是这时候,离音才恍然发觉,景昭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活人气息。漫天星光点缀在他的眉眼间, 成了冷色调的背景, 反倒衬得他整个人冷冰冰的, 有种寂寥又老旧的感觉。
离音被自己的联想愣了下。
这时候,景昭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看见离音,他似乎有点惊讶,眉梢因此微抬, 两分笑意就自眼底漫开,温润柔软。这喜悦的情绪稍显浅淡,但十足真诚。
可真的真诚吗?
他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她会来了吗?
离音微微垂下眼, 踏上了银河中央的那方小舟。
两杯清茶上盘,茶香袅袅,氤氲开来。离音看着眼前的清茶,思绪一下子有些发飘。
她骤然发现, 除了景昭这个人之外, 她似乎还忽略了许多事。比如, 她是以什么形式来的这里?是灵识?还是……灵魂?
又比如, 她是如何来这里的?
还有眼前的这清茶。它们真的是茶吗?这般真实的茶香……以她如今的存在形式, 又为何能闻得到呢?
许多疑问一股脑涌上离音心头,她一下子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沉默着,景昭似乎也不着急。他静静坐在原地,隔着一方茶盘看着她,眼神有点深,但离音丝毫没发现。
又过了片刻,离音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将眼前的清茶举起,端到眼前。
景昭眉梢一挑。
离音浅浅抿了口茶。
茶汤入口,一股沁凉的感觉直冲上离音的灵台,镇得她整个人都轻轻倒抽口气。待这股沁凉的感觉过后,又有另一股暖洋洋的热流自她四肢百骸涌出,沿着一身筋脉缓缓淌着,最终汇于她丹田中心的蓝莲上。
蓝莲轻轻舒展着花瓣,蓝得更纯粹了。
离音轻轻吸口气。
从前她只是狼吞虎咽,从来不曾细细品过,便也从未发现这清茶的不同来。
这才是一口,而杯中至少还有半杯!
不用景昭说,离音也知道,这必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而这样的好东西,她每次突破之后,景昭至少都让她喝了一杯。
人不能太过不识好歹。
离音放下了茶杯,抬眼看景昭,直接问道:“我的一切际遇里,你到底在其中扮演了生命角色?”
她不想关注那些细枝末节了,只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他要通过扶灵树遥控她的决定;为何他似乎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又为何……他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跟她未来的际遇隐隐相关……
他到底是什么人?
景昭看着离音认真的眼神,知道这次若是回答不好,以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获得离音的信任了。
他想了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能解你的疑问。但问题是,所有的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察觉,我却不能主动说起。”
离音皱起了眉头。
景昭看着她,“此中的道理……这样吧!以你阿尊来说好了。虽然你现在还没找到你阿尊,但你不妨猜一猜,你阿尊在修真界的地位,究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个举足轻重的人?”
离音眼睫轻合。
其实关于离老头的事,她早有猜测。
景昭此前跟她提起过,说她阿尊过得很好。以雁津楼如今的规模,再加上她师门的力量,数十年还找不到一个大活人,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消息都寻不到……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只可能是阿尊自己躲起来了。
离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修真小白了。随着她修为渐高,对道法的感悟渐深,有些事即便没有人同她讲过,她自己也就明白了。
阿尊应该是本源天地生人。他由本源天地去往漂流界,又自漂流界平安返回。在两个时间密度相异、法则规则不同的世界里来回穿梭,至今还能平安无事……这样的本事,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这样的人,又岂能是无名之辈?
景昭肯定了离音的推测。
“不错,你阿尊在本源天地里十分有名。至于他到底是谁,这却不是我能告诉你的。你在漂流界的生活究竟如何我并不知道,但其实我能猜测到几分。”
他看着离音,“你阿尊是不是游离在俗世之外?说得具体一点,他是不是活得十分‘独’?没有父母亲长、没有子孙后辈……甚至于没有过去,似乎也没有未来?”
离音眼睫轻颤。
景昭猜对了。
当年小区里,离老头爷孙俩是出了名的可怜人。老的老,小的小,两人相依为命。逢年过节,除了拜访邻居之外,他们便再也无处可去了。
事实上,离老头连拜访邻居都不太乐意去。
世上的确有些人生来孤苦,但连清明都无纸钱可烧的家庭,实在不太常见。
小时候的离音曾经疑惑过这个问题,后来年岁渐长,知道这些事于一个老人而言也许算不得什么好回忆,她便也不再问了。
不过这个问题,后来的离音已经想明白了。
如果阿尊是本源天地生人,那他在漂流界怎可么能有亲属呢?
景昭一下子就看穿了离音的想法,他提醒道:“不要说什么‘他不是漂流界之人,自然没有亲属’这样的话。以你阿尊的本事,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融入到一个大家庭中,并且找不到任何破绽……”
离音的眉头拢了下。
如果阿尊有机会维持家人亲属关系的话?他为什么不要呢?
以修士的角度考虑,不要这些亲缘上的羁绊……又能是什么原因呢?无外乎因果二字。担了一个特定的身份,就该承担起这个身份应尽的义务。
离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阿尊是因为不想要这些亲缘羁绊吗?”
景昭看了离音半晌,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不卖关子了。涉及到你阿尊,你考虑事情就变得不那么敏锐了。因果羁绊的前提是……”他指了指头顶,做了个口型,又道:“你阿尊不是漂流界生人,漂流界的……是不会理会他的因果的。所以你阿尊忌惮的不是因果,而是……本身。”
景昭这话说得有些深,离音一时间没能明白。
景昭继续道:“除了游离世俗之外,你阿尊的性子是不是还比较冷漠?活得格外封闭?具体一点讲,你阿尊是不是不太管你的事?比如说,你要是跟谁起了纷争,你阿尊再是生气,是不是也没有为你出头?他能做的事是不是就是教你本事,让你自己去解决?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知道为什么!”离音认真道:“阿尊是想让我学会自立。”
离音对这个“自立论”深信不疑。但少年时的离音,为了践行这个所谓的“自立”,曾经活得格外艰难。
小时候的离音,是真真切切被委屈了的。无父无母的孩子本来就容易受人欺负,再加上唯一的长辈从不为她出头,小个子的离音便成了最好的出气筒,因此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
她如今这般凶悍的行事风格,其实也跟她的成长境遇有关。阿尊对她完全是放养,若是不自立的话,她要活得格外艰难。
可即便是如此,离音也从来不曾怨过离老头。离老头对她是真正上了心的。每次只要她的情绪一不对劲,离老头马上就能察觉;只要她身上带着伤回来,便是再小心,离老头也能发现。
他的确从不曾为她出头,可她的一身本事,每次受伤时的药,古文的基础,行事做人的道理,遇事时的应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阿尊手把手教她的。
漂流界的那十八年,离音受过许多委屈,但也因此得了许多荣耀。换个角度讲,她的生活因为那些不平顺,反倒格外多姿多彩了。
事实上,撑过了一开始那些跌跌撞撞的日子,学会自立自保以后,离音已经很少觉得委屈了。
一直都是她让别人委屈。
便是一开始那些跌跌撞撞格外委屈的日子里,阿尊虽然从不曾为她出头,可却背着她在无数个夜里枯坐了一夜又一夜。
他以为她不知道,可其实她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加敏锐。
行动上她没有得到的疼惜,心理上已经都被补全了,这已经足够了!所以她从来不怨恨,只感恩。
既然阿尊因为某些原因无法为她出头,那她自己给自己撑腰就是了。
这么些年来,若不是有人一再提起,她甚至已经忘了当年还有过一段苦难的日子了。
离音十分坦然地看着景昭。
景昭对着离音格外清凌凌的眼,一时间默了下。
“他是这样说的?”
“不,阿尊没有这样说过,但我就是知道,他就是这样想的。”
景昭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评论什么,只道:“事实上,你阿尊不是不想替你出头,是他不能。若是他替你出头了,不仅是他,连你也会惹来大祸。”
离音眼神微动。
“你与他对漂流界而言,都是偷渡者,但你要比他来得更加有底气一点,因为你还小,生命体征十分弱,漂流界的……对你的监管就不那么厉害,所以一定程度上,你的行动比较自由。可你阿尊不同,他是个修为有成的修士,带着本源天地的标记入了漂流界。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夹紧尾巴做人。”
“要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最要紧的,要将他与漂流界的联系降到最低。事实上,最好的法子是,你阿尊带着你,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孤独地生活,一直到时机合适再返回本源天地。这样是最稳妥的。可你阿尊出于某些考虑,选择了到市井中生活。这样一来,他就必须注意很多问题。比如说,不要太显露人前,不要过多地与人有牵扯,不要被太多人注意到……否则,一旦被漂流界的……注意到,你们就要大祸临头了……”
所以,阿尊其实是为了她,这么些年来才过得凄清又寂寞的吗?
离音微微合了合眼,长长的睫毛微垂,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景昭在心里啧了声,深觉自己举了个不好的例子,便迅速将话题拉上正轨,“我说这么多,其实主要不是想说你阿尊,而是做个类比。方才这些事,你阿尊是不是从来不曾对你说过?一者是你还太小了,他不想你过早地承担太多压力;二者,有些事他实在也不能说。”
“他当时的情况,与我如今的情况类似。虽然具体的原因不同,但在有些事上,我们都只能保持缄默。”
离音回过神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景昭,“以我阿尊作比……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此界中人?
“嘘——”景昭抬了抬食指,“有些事意会就好。我的情况跟你阿尊不太一样,但说到底,如今的我与当年的他一样,都是不能在日光下生活的人……”
这个解释,离音接受了。
她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帮我呢?”
不论是这数次的清茶、数次的解惑、解伴生魔子图腾的事、还有指挥扶灵树的事……景昭确实帮了她良多。可为什么呢?
难不成真的如胖团所说的,景昭好为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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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更8号凌晨发,算是8号的更新。
我今晚上刷夜了,主要8号晚上要交第二次编程作业、报告以及现场做个ppt演讲什么的,所以8号晚上的更新我就在凌晨发了。
周一一更、567号的三更,所以一共欠了4更,我再慢慢还吧。
过了22号的培训,就没有那么多事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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