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疯了!”
李乘风将我甩到病房上,高声呵斥道:“你现在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给谁看啊?给陶宇看吗?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打的最憋屈的仗!”
殷诗晴拉着李乘风的手,柔声说道:“这里是医务所,你能别喊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就算陈锋有错误,可……”
“我没办法好好说!”
李乘风甩开殷诗晴的手,看着她不悦道:“你打算保护他到什么时候?你什么事都护着他!你是他的教官!不是他的……”
殷诗晴忽然寒了脸,说:“不是他的什么?你说啊,老婆是吗?”
李乘风默不作声,似乎有些默认的态度。
殷诗晴继续说道:“李乘风,陶宇牺牲谁心里都不舒服,你以为他就不愧疚吗?你气汹汹的来是什么目的?逼死他吗?还是觉得我这些天一直陪他,没有理你呢?”
“我……”
李乘风一时语塞,恐怕两者都有。
我忍着伤口的绞痛,站起身看着李乘风,说道:“发泄到我身上,别冲晴姐喊。”
我看了一眼李乘风甩在我脸上的报告,是孙小武写的,并且注明是第二稿,想必第一稿,他是想包庇我的,但被上级看出了漏洞。
李乘风是谁?特战专家,把大家的报告综合在一起,就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孙小武太多此一举了。
我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吗?我是那种害怕后果的人吗?
何况还有更大的错误,我还没来得及说呢。
我看着李乘风,说道:“当时,我和孙小武没办法悄无声息的撤出来,敌人在小镇布置了太多人。而如果我和孙小武搞出动静撤出来,谁能保证营救行动不出差错?”
“问题是出在你不撤出来吗?问题出在你为什么不上报!”
李乘风咬牙说道:“让我替你回答,因为你怕上报了,陶宇和参谋长会命令你撤出来,但你为什么不把这些理由告诉他们,让他们准备更详尽的预案呢?”
“你太自以为是了!”
李乘风越说越生气,颤声说道:“从义务兵到军官,从国内军校到国外军校,该拿的荣誉你都拿到了,人才库的排名从第66到第24,可你真的成长了吗?你的自负,打算什么时候改?”
我握着拳头,愧疚到了顶点。
“对不起。”
“啪!”
李乘风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感觉不到疼痛,但是火辣辣的,丢人。
“李乘风!你给我出去!”殷诗晴推开李乘风,怒吼着。
“晴姐你别拦着!”
泪水在我眼中盘旋,有些崩溃的说道:“我不推卸责任,李参谋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太自负了,是我害了陶宇!是我害战友们进入险境。你杀了我,或者你给我一把枪,让我自杀行了吧?”
李乘风冷声说道:“这一巴掌,我是替陶宇打的。”
殷诗晴淡声,问道:“李乘风,你能走了吗?他是我的病人,这里归我管。”
李乘风深深地看了一眼殷诗晴,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殷诗晴扶着我说道:“快躺下,你别太在意李乘风的话……”
“晴姐,你这又是何必啊?因为我,和他产生隔阂值得吗?”
“若是一生伴侣,自然不值得。”
“你话里有话,我听出来了。”
殷诗晴摇摇头,柔声说道:“不说这些,快躺下。”
“不。”
我看着她,说道:“晴姐,该到了面对的时候了,我还能躲在这里多久?”
殷诗晴愣愣的看着我,劝慰道:“陈锋,战场上瞬息万变,谁又能不犯错?哪怕是战神拿破仑,也会遇到滑铁卢。你该面对的是今后的生活,不是现在的愧疚。”
“可对于拿破仑来说,滑铁卢的错误是不能犯的。所以对于我来说,有些错误也是不能犯的。”
“你要做什么?”
我沉声说道:“给我的分队打电话,让段弘毅来这里一趟,让他带上我的常服。”
“好端端的穿什么常服,你的身体……”
“求你了,晴姐。”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要面对的,不是眼前的错误。”
我点点头:“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殷诗晴犹豫了很久,但还是去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身常服的段弘毅开车来了医务所,手里拎着我的常服,殷诗晴也跟进了病房。
“死得了不?”
段弘毅开着玩笑,但脸上的笑容有点假。
“我让你带我的常服,你怎么也穿着常服了。”
“你为什么要常服?”
段弘毅看着我,问道:“你真以为我傻?”
“你不可能知道。”
“所以我现在问。”
“问什么?”
“问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段弘毅看着我,说道:“根据你吞入腹中的定位终端显示,当地时间凌晨3点钟,你的脉搏和心跳很不正常,胃部搅动剧烈、体温、脉搏都呈现不稳定状态,证明你正遭受着酷刑。”
“杰森嘛,他不对你施以酷刑就见鬼了。但后来你的身体状况忽然稳定,证明你陷入了昏迷,这种状态持续了十来个小时,杰森对你太好了吧?”
我笑了笑,说道:“继续。”
“我们营救时,你被拷在简易床上。那个位置离楼梯很近啊,杰森的佣兵是从一楼退守到二楼的,从防守到转移,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杀死你。”
“但为什么,你还活着。”
殷诗晴在旁边不满道:“段弘毅,你盼着他死吗?”
“我当然不啊,从他被抓走,我们每一分钟都在想着营救,我只想知道真相。”
段弘毅成长了。
或者说,他本来脑子就不笨,而一年多的特战生涯,让他明白任何变故都是有原因的,哪怕是好的方面。
我点点头,问道:“这和你也穿常服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真相有可能是我和你一起面对的。不过我不知道面对的是谁,首长还是陶宇。”
“首长。”
我看着他:“真相就是,林真伊。”
段弘毅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名字对于我们来说,是没想过再次提起的。
在此之前,他肯定猜测了很多的真相,但这个答案,一定是他所没想到的。
“林真伊是谁?”段弘毅好奇的问道。
段弘毅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殷诗晴说道:“晴姐你出去一下。”
“晴姐不用出去。”
段弘毅看着我,立刻索取了我的内心想法,坐在床上又站起身,对我说道:“陈锋!你知道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我会失去所有。”
“包括什么?”
“dang籍、军职。”
“你不在乎?”
“我在乎,但我必须要面对。如果一切谎言都有东窗事发的一天,那么现在就是我们必须要坦白、接受后果的时候了。”
“你真是疯了!”段弘毅咬牙切齿,坐在床边踌躇着。
殷诗晴看向我:“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没有打算隐瞒,殷诗晴不是外人,何况我这次就是打算去和首长坦白的。
为什么要穿常服?因为我怕这是最后一次。
谈起林真伊,自然要从边境的那次协防开始,我简要叙述,但每个关键细节都没有放过。而在此遇见林真伊,她口中叙述的种种,我也都详细述说。
当我说完后,段弘毅看着我,问道:“你觉得,林真伊说的是真的吗?”
“以前还是现在?”
“都包括。”
我叹声说道:“说实话,我不清楚。尽管我是愿意相信她的,但那又怎样?戏剧一般的现实摆在我面前。”
段弘毅看着殷诗晴,问道:“晴姐,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殷诗晴颓然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是个没主见的小媳妇似的。
这种事,需要承担的后果,取决于林真伊的真相。但哪怕是真的,都够我喝一壶的。
坦诚是需要勇气的,但隐瞒是需要煎熬的。
我不想煎熬。
这一次,就算把我关进监狱,我都愿意承担。
如果林真伊没有骗我,我更是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我没有败给自己,我只是败给了命运,是林真伊的命运。
记得有一本书曾经写过:一个人的命运,是由所经历的每个如尘埃般的事件所决定的。
就比如,当初我若是晚十分钟放走林真伊,或许她就不会遇到那个游牧民,死在浩瀚的戈壁滩上了。
场面寂静了许久,段弘毅和殷诗晴都沉默着不说话。
而我也在这段时间里换好了常服,殷诗晴也没有回避,毕竟我里面有短裤,何况负伤这么多次,都是殷诗晴照料的,该走光的早就走光了。
我站在镜子前整理着领带和外套,发现脸上的纱布特别碍眼,一把撕下去,顿时醒目的伤疤呈现出来。
“帅!”
我自言自语的一句,据说伤口痊愈后,伤疤能够减轻一点,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这伤疤还挺像一条奔腾的巨龙的。(其实并不像。)
殷诗晴忽然拉着我的胳膊,哽咽着说道:“陈锋,我想通了,我不赞成你去!我不想失去你,你必须留在这里……不然……”
“晴姐。”
我擦拭掉她的眼泪,笑道:“李乘风说的对,你是我的教官啊,怎么能总是包庇我呢?我心已死,无欲无求。是部队培养了我,那就让部队废了我。比起后果,我更愿意活的坦荡。”
一旁,段弘毅站起身,笑道:“行,陈锋,你是好样的。”
“怎么样?愿意陪我走一遭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说着,段弘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几秒钟后对着手机说道:“爸,我说你听。我出事了,至于什么事,你很快就会知道。然后你看着办,别让我失望,就这样。”
“段弘毅,你疯了吧?”
段弘毅挂掉电话,笑着看着我:“你不也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