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论如何,这一切似乎都与阎浮的行径有关。
棺材里的人渐渐有了知觉,虽然只是手指动一动,阎浮却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他将那人抱出棺材,带他去最高的雪山之巅,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与他一起欣赏美轮美奂的极光。不管他能不能听见,自顾在他耳旁呢喃眷语。
夏醇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有些看不清了。他急于知道那人的样子,却因为这不知哪来的“马赛克”搞得昏昏沉沉。
那人虽然有了生命的气息,却有点像是三魂六魄少了一半,浑浑噩噩不知人事。但阎浮一点不嫌弃他,恨不能一刻都不离开,亲手喂水喂饭,每天早上给他梳头,每天晚上拥他入睡。
夏醇觉得眼前的这个阎浮可能是个疯子,且不说抱着这么一副行尸走肉有什么意思,外面的世界周而复始地重复,就算那人彻底清醒,难道阎浮也要面对一个每天午夜清空记忆的人吗?
事实证明,阎浮乐在其中,好像只要能看着那人露出一丝表情,吐出一点声音,就是这世上最愉快的事。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事,恨不能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俩才好。
夏醇暗暗祈祷这个梦境结束,他再也不要点燃“爱染”了。
“马赛克”越来越严重,夏醇昏沉之间感到时光正飞速前进,不知何时,这荒唐虚假的世界竟然坍塌,只留下一个漆黑的深渊。
重新清晰的视野中,阎浮负手站在曾经观赏极光的山巅,这一次他脸上再无半分温存,周身散发着一层层黑气,眼底是一片虚无。
山下翻滚着无边无际的血海,魂境在人间打开,三川途上彼岸花开,曼珠沙华红莲业火。夏醇被灼伤了眼,几乎不敢直视那片赤色妖华。
血海之中妖气魔气纠缠翻滚,没过多久,地狱道百余厉鬼、饿鬼道千众罪魂、妖界大小妖仙妖修……皆齐聚于此,全都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知在期待什么。
阎浮冷眼扫过,身体化作一道光影,所站之处赫然生出一株神树,顶端转瞬间便没入夜幕之中。低垂的星空霎时间星月无光,旋转的气流撕开一个血红的魂境,妖皇鬼主率领浩荡大军涌入其中,进入天道攻打三界天王。
夏醇看着这一幕,已经隐隐猜到等待阎浮的结局是什么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天空降下流星火雨,地面百鬼丛生,人间哀声遍野,凄惨至极。但这些声音无法传到阎浮耳中,他在神界打开魂境引入妖魔鬼军大开杀戒,搅得整个天道分崩离析,三界仙山四分五裂。
群神震怒不已,却压制不住这疯癫入魔之人。这番惊天动地的神魔之战惊动佛界,各位大小神佛放下经书也纷纷参战。
这场战争仿佛永无止境,眼看着人间遭受浩劫,尚且冷静的一位佛尊拦住浑身浴血的阎浮,平心静气问他究竟有何怨念。
阎浮收起意念之剑,同样平静地说:“我要见他。”
佛尊摇头叹息,悲天悯人地劝他:“这里每一位都是修得正果之人,早已将生前因缘舍却,你也该放下心中执念,悔罪修行,早日……”
阎浮用剑让他闭了嘴。
这魔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亿兆神魔无与争锋,罪孽之深,已无可恕。魂境再度吞噬三界空间之际,自天边传来幽幽喝止之声,听到这个声音,阎浮眼底的死水竟泛起波澜,杀戮的行为也突然停止。
佛祖的某位弟子从天而降,澄澈的佛光护体,庄严神圣得不可侵犯。这位弟子名为业奢天,在佛界之中也算不上什么大能,不过世英悟法,坐化飞升而已。
阎浮却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丝毫不在意这样的注视是否侵犯神佛。
业奢天沉声质问:“六道十法界,神魔道不通。你屡次三番阻碍世英修炼度世,毁灭百余小世界,夺取佛骨伪造小六道枉顾三界法常,如今又侵犯天道扰乱神佛清净之地,究竟是何居心。”
阎浮有些失神,垂下满是鲜血的手低声道:“我想见你,想带你离开。”
业奢天勃然大怒:“放肆!你魔障入心,竟敢对神佛生出此等不敬邪念,今日吾必将以佛法灭之!”
即使他一脸怒容,阎浮依旧贪婪地看着他,好像怕眨一眨眼就要错过。他从腰带上解下念珠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让我等你回来,我等了;你让我别再纠缠,我听了;可最后我还是反悔了,我舍不得让你走,我想让你看着我,陪着我,我不想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了,没有你的世界,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声音发颤的人,与前一刻还在大开杀戒的人判若两人,更像是个悲伤至极的普通人,苦苦哀求,等待着对方的接受和回应。
业奢天手指轻动,念珠便飞到手边:“这是我成佛之日取骨所造,随我转世人间苦修度世……”
阎浮小心翼翼道:“我一直好好珍藏着……”
业奢天无动于衷地打断他,吐出对阎浮来说仿佛利刃般冰冷的话语:“如今已被魔性玷污,不要也罢。”
他冷冷说着,毫不留恋地将念珠丢了出去。念珠瞬间穿过神境,即将消失在不知哪个小世界。
阎浮神色一凛,飞身出去追寻念珠。众神伺机已久,趁他这一时分神,立刻环而攻之,阎浮不知被多少神兵法器同时击中,身体千疮百孔,却还是不顾一切地飞身抓住了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