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时不时响起警笛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湿冷的气息冻得杨铭明发寒。
他心道不妙。
虽然他过去生活在安稳的环境中,但那种几乎让皮肤都刺痛的感觉……应该就是杀意了吧??他说了什么让对方忌惮的话吗?
难不成一句是否认识的疑问句就引起对方这么大的反应?
啊这……
杨铭明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面对这种情况, 还是准备先离开,但一道呼唤让他改变了主意。
“黎明?你怎么还在这里,暴君他——”
那声音戛然而止。
突然出现的眼镜青年停下脚步, 站在不远处,惊疑不定地看向下半身融于黑液的杨铭明,片刻的惊慌化为极致的冷静, 镜片下的眼眸是惊人的冷酷。
“这种能力,是掠夺还是赐予?”他盯着杨铭明的方向,眸光闪烁不明。
白影神秘人始终一言不发。
杨铭明听到那个称呼后就停下了动作, 定定地注视两人,先前的撤离早被他忘到不知哪里去了。
先是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身体出现诡异的变化,在耳边多次出现的关于[牧白黎][暴君][重生者]这些细想起来极为恐怖的词汇, 再然后就是莫名让他感到熟悉的神秘白影, 以及对方的称呼——[黎明]。
简单的几个词语, 都能拉出好几个故事走向了。
杨铭明的心底闪过无数想法,集中精神观察路灯下的那道白影。
与距离无关,对方的容貌与神情都被未知的力量隐瞒。
非科学的、超脱常理的、几乎震碎三观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杨铭明几乎仍旧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那是一种等待许久,终于尘埃落定的镇定。
杨铭明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反应过来,露出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笑容,笃定道:“所以我们应该认识的吧,这么久不见,没有拥抱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杀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影终于动了,往杨铭明的方向慢慢走去,依旧没有回话,连步伐都未发生任何变化,但沉重恐怖的压迫感疯狂扩散。
目睹全过程的眼镜青年压下唇角的笑意,他看向白影,又看向杨铭明,眼神微闪,安静地待在原地选择观望。
他是早早与白影合作的重生者之一,虽然最终目标相同,但在过程中双方显然是各怀心思互相利用的关系。
因为迟迟没看到白影按照计划出现在计划位置后选择来寻找,但没想到竟能看到如此有趣的一幕。
与此同时,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连杨铭明自己都没察觉到自身状态的异常,在他四周的黑液冒出细小的气泡,隐约中,无声的杀意席卷开来,瑟瑟作响,也不知出于谁处。
杨铭明叹了气,又问:“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你在紧张什么?”
那道白影始终没有说话,安静得就好似那只是一棵树,一块石头。只是随着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空气中尖锐的杀意也越发明显,冰冷刺骨。
但杨铭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倒不如说这种表现更是让他心情复杂。
“还是装作不认识我吗?是害怕会暴露你的身份?”
杨铭明眨也不眨地盯住白影,“你也担心一开口就会被我发现吧,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别人会称呼你[黎明],不觉得这很尴尬吗?你的中二期还没过吗?”
“不过你应该也不会回答我,但我真的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啦,所以最后就只能选择那个最最重要的问题……”
“你,到底在做什么——”
那瞬间,杨铭明的语气骤然压低,携带着冲天的怒意。
黑液在地面冲天而起,化做漫天的尖矛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疯狂刺向白影神秘人。
藏匿于黑液中的杨铭明冷着脸,先前阳光灿烂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得彻彻底底,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冰冷与愤怒。
面对海啸般袭来的漫天黑液,白影并没有过多纠缠,甚至只是粗粗闪避几下,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另一边的王泽君见状,也无声离开。
撤退得太过轻易,甚至都没怎么反击,摆明了根本不想与杨铭明交手,于是趁机离开。
杨铭明也没有去管他们,脑海中充斥各种复杂的情绪。
许久,他揉了把脸,嘀咕:“我都有点分不清了,你这是真的想杀我,还是想让我攻击你……好划分立场呢?”
他的目光往上移去,落在左前方居民楼的某一层,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一片昏暗,寂静。
屋子的主人早已不在那里。
这些人的袭击根本没有用。
但他还是感到一股突然爆发的愤怒,那怒意来的快,消失的也快。
对于白影的身份,那些自称重生而来的人,以及他们口中的过去,那个几乎连名字都不敢脱于口的存在。
——【暴君】牧白黎。
……世界是终于疯了吗?
*
之后,经过不断的练习与操控,杨铭明终于知道黑液的能力,那是一种强大的,基本没有弱点的恐怖力量。
杨铭明经常觉得这股力量应该不属于他。
黑液能漫入脚底的阴影成为藏匿黑暗的刺客,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扩散到极远的距离观察探路,能透过潮湿的土壤、坚硬的铁墙窃听到任何声音甚至是人类的呼吸与心跳声,甚至还可以将活人拖入阴影中强行昏睡并进行长久保存……还有很多很多,他还没有完全挖掘出这个能力。
但是,仅仅是已掌控的这些,就足够让杨铭明心惊胆战。
越发强烈的直觉让他不断出现心悸与恍惚,眼前也开始出现各种幻觉,偶尔会短暂失去意识,有时候也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不断向外扩散的黑液收集到越来越多的消息,有自称来自未来的新人类扯高气扬地组建团体,有藏匿在人群中不断谨慎调查各种线索的自发性小团体,也有光明正大前往某些地点自称打卡的人,以及他们口中多次不经意间透露的情报。
在诡变体降临后的危险环境中,这些敢于离开室内在外活动的人,除了一部分是真的胆大,剩下的基本都是[重生者]。
重生回到过去,手中握有世界希望,要团结起来彻底消灭还未成长起来的暴君!
——这就是那群重生者们的信念。
但荒谬的是,其中大部分的人只是借以“正义”之由,行私欲之事。
而这群重生者们口中的“暴君”,就是杨铭明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虽然那家伙看起来冷冷淡淡但实际上是个好……好吧,虽然也不怎么算个好人,但也不可能做出灭杀人类、毁灭世界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啊!根本没有道理!
杨铭明想去找牧白黎问问,但很快想起来这时候那家伙还被扣在基地里,根本无法碰面。
越来越多的疑团之下,杨铭明终于忍不住去接触那些弱小的、还尚未觉醒天赋的重生者,在不断的询问之下,判断众多细节是相似的,甚至大部分人能清楚说出一座城市的毁灭具体到哪一天的上午还是下午,连那天的天气如何都能对得上!
如果这只是一场巨大的欺世谎言,那成本就太高了。
这些来自未来的重生者身上已经消失了大部分的秩序意识,即便再怎么隐藏,那种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气场也十分显眼。
于是顺着直觉,杨铭明追踪这些重生者,安静地藏在暗处去观察,去分析,去判断。
直到有天,他被一个团体发现了。
这伙人似乎已经觉醒强大的天赋,加上在高危时代摸爬打滚的经验,实力已经达到偏向顶尖的那一批,而杨铭明也才掌握了没两天,会被发现也不意外。
……倒不如说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些重生者太过蠢笨和弱小。
于是,当被掐住脖子拎起,痛苦得连呼吸都困难时,杨铭明依旧保持冷静地问这支团体的老大,“你们、知道[黎明]吗?”
团体老大第一反应的不是某种自然现象,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先知[黎明]?那个经常穿白色衣服,还用白布遮住脸,神神秘秘甚至有点古怪的家伙?”
团体老大惊诧不已,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也是同类?”
他们把重生者含糊称为“同类”。
杨铭明神情自然,“是的,那位让我来接触各位实力强大的同伴,但我也无法分辨,就只能以这种方式多观察一下才能确认,实在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你在说谎。”
团体老大瞥了他一眼,警惕性再次回归,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简单给人介绍了一下。
“[黎明]是他的代号,在传言中是能给世界带来黎明的先知,而由于对方真的具备与预言、全知之类的能力,成为官方重点保护对象,基本不怎么露面。所以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容貌,也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名字。”
“因此他不会不知道哪些人是重生者。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小鬼,你还是太天真了。准备好受死了吗?”
杨铭明看到团体老大骤然发狠的神情,以及后方抱臂旁观谈笑的几人。
慢慢地,他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装个傻就能糊弄过去,为什么一定要拆穿我呢?”
杨铭明轻声道,随即脚下漫延出大片的黑色粘液,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这支团体成员所在的位置。
团体老大瞳孔紧缩,这种粘稠的黑液让他产生糟糕的记忆,后退两步,面色阴沉得可怕,“你是暴君的人?!”
“啊,”杨铭明顿了顿,“可能是吧。”
黑液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使还未完全掌握,也能轻而易举地击败那些重生者们口中的强者。
要说不欢喜是不可能的,人都会因为强大的力量而振奋。
但是隐藏的问题太多了。
而当寒冰降临,全城冰封,来自脚下的那片黑液开始狂暴,不受控地向外扩张时,杨铭明也毫不意外。
但他没想到的是,黑液还拥有吞噬的能力。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当意识到的时候,杨铭明发现脚下的这片阴影里出现了人类的残肢碎片。
紧接着,是无数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
漫天黑雾下的血色眼球,摇摇欲坠的高楼断壁,藤蔓缠绕的废墟残骸,密密麻麻如行尸走肉的小人,灰蒙蒙的尘埃,血色遍野。
模糊不清的面孔,或愤怒或喜悦的呼唤,有人拥抱也有人斗殴,迅速变化的陌生环境,就仿佛是一幕幕的剪辑画面。
然后,世界骤然停止。
四周的景象变得清晰,依旧是灰暗的废墟,人们朝着反方向做出逃跑的姿态,惊恐地睁大眼睛,从喉咙里发出的尖叫堵在嗓子眼,所有人被未知的力量暂停在那一瞬间。
杨铭明定定地看向前方。
在雨幕中撑伞走过尸海的黑发青年是这片死寂环境中唯一的动景,鲜红如血的眼里映入四周疯狂逃跑的人们,眉眼带笑,透着居高临下的漠然。
下一秒,黑色的液体自他脚下涌现,化为无数手持利器的漆黑人影,如同怨灵般扭曲,如同黑色的火焰燃烧,冲着溃散奔逃的人们杀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杨铭明的呼吸堵住。
他看到了另一个牧白黎,不,应该称呼他为【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