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动静?”
一旁正收拾东西的秋雨疑惑道,“这国公府院子里,谁敢如此放肆?”
然而她话音才落,又传来几声哭号声。
沈胭娇放下手里的账簿子吩咐道:“去瞧瞧,问问是何人在这边哭号?”
不等秋雨应了一声出去查看,便有钱氏身边的刘嬷嬷跌跌撞撞冲进了辰石院。
“嬷嬷是有什么急事么?”
看着刘嬷嬷仓皇的眼神,沈胭娇疑惑道,“可是母亲身子哪里不爽?”
“四少夫人……”
刘嬷嬷一下子咕咚跪在了地上,扯开了嗓子大哭道,“四少夫人呐——四少爷他,他——他没了啊——”
沈胭娇震惊异常,身形晃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沈胭娇满眼难以置信道,“你说他,他……如何了?”
“四少爷他们……遭遇匪徒抢劫赈银,”
刘嬷嬷大哭道,“一行人全都没了啊……呜呜——”
沈胭娇的心骤然一疼。
乍然听到这消息,一直觉得不会在意这人的她……第一次察觉到了,原来她并不是不在意。
她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一时间难以相信这个消息。
她很难相信,前些日子,还能给自己写出厚厚一本释疑札记的人,竟能忽然间从这个世上消失。
沈胭娇愣怔间,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少夫人。”
这时玉林忙过来一把扶住她,在她背后轻抚了几下,帮她顺过来了这一口气。
沈胭娇大口呼吸着,身形却有些发软。
刘嬷嬷匍匐在地还在呜呜痛哭。
这时,搀着沈胭娇的玉林,却忽而轻轻捏了一把沈胭娇的手指。
在沈胭娇恍惚的眼神中,飞快递给她一个眼神。
沈胭娇察觉到,立刻敛起散乱的心神,一脸悲恸冲刘嬷嬷道:“我……知道了——你回夫人身边去吧——”
那刘嬷嬷哭着离开了辰石院。
辰石院内外也都传来一片啜泣声。
“怎么说?”
等刘嬷嬷离开,沈胭娇一把扣住玉林的手腕,满眼期待道,“他……他没死……是不是,是不是?”
玉林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但爷离开前,吩咐过我,一旦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叫我便如此行事——”
说着,凑在沈胭娇耳边,飞快说了几句。
沈胭娇眸色渐渐亮起。
听玉林话里的意思,顾南章应该是早料到了这一次的所谓匪徒劫银的事件。
他大约是会顺势而为。
一面将他们一行人被杀,赈银被劫的消息传回京城。一面却又借此,暗中将赈银运往灾区,会和二皇子来接应的属下一起,瞒着京城里的太子一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继续演一场大戏。
只是世事难料,顾南章大约也做到了计划会万一失败的准备……
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算是拼力而为了。
“这是爷出行前给少夫人留的一个字条,”
这时,玉林又找出一个纸条递给沈胭娇道,“他说,若是有他这边坏事的消息进京,让我将这字条给少夫人,若是没有便罢。”
沈胭娇指尖微微有些颤。
她轻轻打开字条,里面只有一行字,是她熟悉的那十分好看的字体:
“万姓皆苦,生民涂炭,拼力一为而已。沈三,你我皆非圣贤,孰能无过。做人但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临别无他,与君共勉。”
字体飘逸间透着几分凝重,想来他写的时候,大约也是斟酌了许久,才落下这短短一行。
沈胭娇鼻尖微微一酸,哼了一声。
这才想到,他来给自己辞行时,那谆谆告诫的几句。
“真比我爹还事多,”
沈胭娇轻嗔一声,默默将字条小心收起,“用他管我——”
玉林在一旁抿嘴一笑。
此时,屋里出了沈胭娇和玉林外,也只有秋雨和宋嬷嬷两个心腹。
沈胭娇和三人飞快落定了接下来的安排。
她要配合顾南章的意思,要真当他去了,在这府里为他举丧等一切事宜,麻痹太子一派。
等几人商议好,沈胭娇揉了揉眼睛,转瞬间双眸便泪水盈盈,眼眶都是红的了,看得秋雨都是一怔。
“顾郎——”
沈胭娇走出房门,一声哀哭,便踉跄奔向钱氏正房那边。
跟着的玉林和秋雨,都是一脸悲戚难以自已的神色,跟在沈胭娇身边带着哭腔一直劝着自家少夫人:“少夫人慢着些……”
整个英国公府得到信后,已经是阖府上下一片悲声。
钱氏在正房里早已急昏过去。
被嬷嬷一顿掐人中掐醒后,便是放声大哭:她是真伤心。
这继子虽与她不怎么亲近,可到底记在她名下这些年了……虽不亲,做事也对她阳奉阴违的,可到底也比这府里之前的世子强多了,甚至比那两个庶子也是好多一些。
就这么一个想日后靠着的人,却连个子女都还无,又才中了状元……这说没就没了,谁能受得住?
沈胭娇过来时,钱氏早已哭成了泪人了。
见了沈胭娇,钱氏越发哭得要昏过去。
两人抱头哭了一会儿,钱氏已经哭累得连气都像是懒得喘了。
“你也是个没福的,”
钱氏看着沈胭娇道,“世子那里的苏氏是那般,如今你沈氏也是这般——可怜国公爷是造了什么孽,说没便没了两个儿子——”
世子死也就死了罢,可惜了四郎这状元郎啊。
“我……我也不活了……”
沈胭娇抽抽搭搭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魏夫人带着兰宝儿,还有英国公那两位妾室进来时,正听到沈胭娇悲悲切切的这话。
兰宝儿皱眉拿帕子轻轻在自己眼睛上点了点,她才不悲切,她甚至都还没见过顾南章……
死了便死了,日后求六王爷那边的人,将她重新送了别家公子也就是了。
“夫人节哀,”
英国公身边一个姨娘假惺惺道,“四少爷是为了公事,朝廷必定体恤的——夫人也保重身子,必定人死不能复生呐——”
世子死了,记在夫人钱氏名下的顾南章也死了。
如今这府里,便只有她们两个姨娘所生的庶子了,她们心里那点幸灾乐祸,可不敢透露出来。
“哭有什么用,”
魏夫人心里也满意,可也不好透出来,只看着钱氏,“这人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得了大福的——你看这折寿了不是?”
钱氏怒视魏夫人,哭得通红得眼死死盯着魏夫人,几乎要失去理智发狂的样子。
魏夫人心里有点胆怯,她还是收起了脸上的得意之色,板着脸道:“你是这国公府的夫人,出了这等大事,你不好好打点丧仪,如何就在这里哭哭啼啼了?一会儿朝廷的人过来抚恤,你莫非就这么个样子过去见人?”
这丧事的料理,她可不和钱氏争,晦气。
钱氏咬牙站起了身。
魏夫人这话说的不错,可想到这丧事都要办了,国公爷竟还不被放回府里,越发心里寒凉。
只是这时,她也不能叫外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只能强撑起精神来,开始操持这丧事。
世子夫人也过来帮衬钱氏一起操持这事,看到一脸哀痛的沈胭娇时,世子夫人也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
次日傍晚,朝中有车马将棺柩送回了英国公府。
此时英国公府上也已经开始举丧。
沈胭娇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一定要看一眼棺材里的人。
那官家的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将棺柩打开。
看到里面的人被刀剑弄得模糊的身体,和那恶臭的味道,沈胭娇差一点呕出来。
却强忍着过去看了,而后哭着一头撞向棺柩:“是顾郎,顾郎——”
两旁的人慌忙拉住她。
秋雨和宋嬷嬷等人也都一脸悲痛搀扶住了几乎要站不住的沈胭娇。
沈府那边,沈晏松等人都急急赶了过来吊唁。
“阿姐,”沈晏柳眼睛发红,眼神有点吓人,“你可要爱惜了自己的身子——”
他话没说完,却看到沈胭娇飞快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沈晏柳略一怔,继而眼光闪了闪,冲沈胭娇微不可查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到了阿姐的眼神。
虽不懂阿姐是何意,可众目睽睽下,他明白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沈晏松去吊唁的时候,沈晏柳则走到了沈胭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