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哥哥受了伤,他要喝水。”芊芊晃了晃手里的空水囊。
大山周围的村民,靠山吃山,上山打猎,采摘山货的比比皆是,有人受伤不足为奇。
李大毛拍了拍腰间的水囊:“我这还有水,你带我去看看。”
芊芊牵起李大毛的手,带着他回到刚才的地方。
却发现,地上只有一把掉落的匕首,人已不知去向。
“小哥哥?”芊芊捡起匕首,转着圈喊,四下寻找。
李大毛蹲在地上,仔细观察。
潮湿的泥土上,血迹斑驳,有芊芊的小脚印,孩子躺过的痕迹,大人的足迹,还有狼的爪痕。
李大毛眉头紧皱:“芊芊,别找了,你说的人,应该是被救走了。”
大毛的爹爹是猎户,他从小就跟着一起打猎,擅长追踪。
小姑娘信他,点了点小脑袋:“那就好。”
李大毛起身,拉着小姑娘的手急匆匆就走:“这里有狼来过,咱们也快些离开。”
小姑娘并未多说,背着小竹篓,跟着李大毛匆匆走出山林,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看着前面的农田和不远处的村庄,李大毛才松开小姑娘的手。
把背上的竹篓放在地上,柴刀一扔,拄着膝盖大喘气:“芊芊,山上太危险,以后你别跟着我来了。”
小姑娘不愿意,小嘴嘟了起来:“大毛哥,我保证下次不乱跑了。”
她喜欢到浓郁葱茏的山里去。
在山里待着,她就精神百倍,从头到脚都舒坦。
可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又是最小的,平日爹娘和哥哥们护得紧,哪里肯让她跑到毒蛇猛兽时常出没的山上来。
今儿是爹娘和大哥二哥去县城赶集卖菜,把她放在隔壁李婶家,她才得着机会,赖着大毛哥带她上山捡蘑菇。
小姑娘仰着小脑袋,抱着圆乎乎的小拳头作揖:“大毛哥,我以后乖乖听话,你就带着我吧。”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长得奶呼呼的,招人稀罕得紧,让人不忍拒绝。
可李大毛想到刚才地上掉落的狼毛和血迹,一阵阵后怕。
刚才他追一只山鸡,一个不留神,小姑娘就不见了踪影,差点儿就被狼给吃了。
他连连摆手:“不行,你要出什么事,别说你爹娘,就是你大哥和二哥就得把我打死。”
见他态度坚决,小姑娘把小竹篓拿下来,献宝一样,把她捡的蘑菇捧起来就往李大毛的手里放。
奶声奶气打着商量:“大毛哥,我捡的蘑菇给你,你下次还带我好不好。”
“老天爷呦,你这小丫头捡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看着小姑娘小手里捧着的红艳艳,蓝幽幽,紫盈盈的蘑菇,李大毛脸都绿了。
“芊芊,刚才上山的时候,大毛哥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样的蘑菇有毒,吃了会死人的。”
他抓着小姑娘的手腕抖了抖,把那些色彩斑斓的蘑菇扔在了地上。
随后又把小姑娘竹篓里的蘑菇,悉数倒在地上,用脚一顿狂踩。
眼睁睁看着那些漂亮蘑菇被踩得稀碎,小姑娘舔了舔嘴唇,一脸心疼。
李大毛把自己背篓里的蘑菇往外拿,把柳若芊的小竹篓装得满满登登:“记住了,这样的才是能吃的。”
两人各自背好篓子,李大毛牵起小姑娘的手就走。
边走边絮叨:“走吧,时候不早了,待会儿先回你家,你把衣裳换了,我让我姐给你洗了……”
小姑娘攥着捡来的匕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满眼可惜。
那样漂亮的蘑菇,她偷偷烤着吃过,好香的。
可这事,她不能跟任何人说。
因为,别人吃了都会死,而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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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晋国皇宫。
长宁宫内,灯火通明。
殿内的柚木地板上,血流了一地。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皆是身首异处。
新帝陆韧古身着黑色常服,单腿屈起,斜靠在金丝楠木软榻之上,姿态闲适。
刚满二十岁的男人,剑眉入鬓,眸深似海,鼻梁高挺,俊美得宛若神祇。
薄唇微微弯起,神情慵懒。
只那苍白面颊上溅落的点点鲜红血迹,又衬得他犹如地狱修罗。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捏着一把黑色手柄的匕首在把玩。
随着烛火跳动,利刃发出幽幽寒光。
三丈外,十数名宫女和太监俯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直滴。
在他们身后,站着二人,冷面侍卫统领邹乞,大太监全福,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许久,陆韧古随意挥了下手。
“是,陛下。”邹乞应道,转身出门吩咐一句。
片刻过后,四名侍卫进来,面无表情地把两具尸首和头颅拎了出去。
大太监全福低声对地上跪着的太监宫女们说道:“还不快起来收拾。”
众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悉数起身,打水的打水,拖地的拖地,燃香的燃香,各自忙碌起来。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动作却又异常熟练,配合默契。
显然,此刻发生之事,乃是常态。
众人安安静静忙碌着,陆韧古起身,往后殿走去。
大太监全福抬脚想跟上去,又念及三丈的规矩,只好停在原地。
犹豫片刻,才试探着开口:“陛下,丞相府的小姐,今日送进宫了。”
第2章
陆韧古停下脚步,转身开口,声音低沉清冷,富有磁性。
“先前逼朕纳妃,丞相大人跳得最欢,轮到他,却百般推阻,迟迟不肯将人送进宫来。怎的今日倒是舍得了?”
全福一个太监,不敢妄议朝政,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御前侍卫统领,兼天子私兵金狼卫总指挥史邹乞。
邹乞上前一步,抱拳禀道:“陛下,送进宫来的,并非柳家大姑娘柳沐瑶,乃是丞相府新寻回来的二姑娘,柳若芊。”
似是听到什么有趣之事,陆韧古嘴角淡淡勾了一下:“说来听听。”
邹乞接着道:“丞相府对外的说辞是,二姑娘自小体弱多病,得了大师指点,只得养在乡下,及笄了才接回来。”
“但据臣所查,这位二姑娘乃是四岁那年上元节花灯会上走失,五日前才寻回。而柳家大姑娘,乃是养女。”
陆韧古展颜,轻笑一声:“为了个养女,竟舍得将亲生女儿送给朕。柳相对朕,当真忠心。”
邹乞和全福自幼就跟在陆韧古身边,看着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却都觉得不寒而栗。
见陆韧古沉默,全福揣摩着圣意,战战兢兢开口:“陛下,今晚可要这位柳姑娘过来给您诵经?”
“不必。”陆韧古语气淡淡。
回到丞相府才几日,想必知之甚少,喊来也是无趣。
陆韧古说完,转身往里走,可身形突然晃了一下,扶了一下屏风,才堪堪站稳。
他眉头微蹙,伸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邹乞箭步如飞,眨眼到了他身边扶住:“陛下,可是头又疼了?”
全福也顾不得那三丈外回话的规矩,忙不迭上前,扶住陆韧古另一只胳膊,眼眶通红:“陛下,奴才扶您去歇着。”
陆韧古想说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奈何头晕脑胀,懒得开口,由着二人扶着往里走。
【迟大人外出给陛下寻药,已经两月有余,却至今杳无信音,也不知如何了,看来得差人去找一下才行。陛下的头疾最近发作得愈加频繁,眼看着中元节将到,再找不到对症的药,怕是麻烦。】邹乞略带粗哑的声音传来。
【哎,这些个太医全都是一群废物,连陛下的头疾都医不好。看着陛下日日受罪,我这心里头真是,跟刀挖的一样疼。】全福尖细的声音,带了哭腔。
陆韧古扫了二人一眼。
邹乞神情忧虑,全福红了眼眶,可二人的嘴,却丝毫未动。
陆韧古声音温和:“不必担心,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陛下!”全福脸色一变,忙开口想劝,却被邹乞横了一眼,只好闭嘴。
【呸呸呸,童言无忌!陛下也真是的,贵为天子,嘴上没个忌讳,一天到晚把这些个晦气的字挂在嘴边,等什么时候迟大人回来,我得让迟大人好好劝劝陛下,别总死啊死的……】
听着全福絮絮叨叨的心声,陆韧古只觉得头越发疼了,只想把他打发走。
“全福,这里有邹乞,你亲自去给朕端一碗安神汤来。”
“是,陛下。”全福松开陆韧古的手臂,后退几步,转身招手带上两个小太监,脚步匆匆往御膳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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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陆韧古先是在水盆中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洗掉,这才褪去衣衫,进了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浴桶中坐好。
成年男子的身体肌肉紧绷,线条优美流畅。
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随意搭在浴桶边上,左肩上有几个不规则形状的淡淡伤疤。
他身体后倾,头靠在桶壁上,合眼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