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老夫统统都记得。”半晌过后,才听她外公声音哄亮道。
这时候阎华淡定地从人群走了过去,捧手作揖道:“夏老将军。”
夏君候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你是……?”
阎华从容不迫道:“晚辈阎华,在廷尉府当差,久闻老将军当年勇冠三军的美名,心里甚是羡煞。今日得知老将军归来,遂特地过来一见。”
夏君候眸底光芒一闪,道:“原来是百姓口中让人又爱又惧的阎罗判官,老夫失敬了。”
“老将军客气了。”阎华淡淡道,心里是极度厌烦这种繁礼。
夏君候是个武将,虽说已是年迈,但也改不了骨子里是个大老粗的事实,因此也没再客套下去。
苏晨斐适时插嘴,脸上端着标准的官场笑容:“岳丈大人,小婿接你来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动情、响亮,就跟作秀一般。
苏季菲眉头微微一蹙,有点看不惯她父亲这种作派。
对于这个女婿,夏君候也是相当厌恶的,闻声,只是淡淡“嗯”的一声,就算是搭理了,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
苏晨斐表情一僵,有种拿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痛恨感。
夏君候回头,目光锐利地一扫众人,最后落在被官员们挤在最外面的苏季菲的身上。
“你……就是婉儿所生的丫头?”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
苏季菲心头微凛,不明白外公脸上那几分厌烦之色是从何而来,按理说,自己还没有见过他,应该没有理由惹他讨厌吧?……除非?
“菲儿,快,快过来见见你外公。”
夏婉兮出声打断她的沉思,下刻,苏季菲的手臂就被她拽住,往前面拉。
苏季菲欠身,一礼:“菲儿见过外公。”
夏君候没有马上让她起来,而是目光毫不客气地从上往下细细地打量着她,哪怕脸上一点点细微表情都不放过。
正当苏季菲腿脚有点发麻之际,才听他声音缓缓道:“长得一点都不像你,起来吧。”
很明显,她外公的第一句话是对母亲说的。
夏婉兮脸上露出骄傲之色:“自是不像我,菲儿像父亲,不止身手好,胆识也是过人的。可比我出色多了。”
夏君候“嗯”的一声,道:“看得出来,这丫头眼睛很野。”
苏季菲略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
不过,听她外公这话,看起来对她还算满意的,那刚才的不满又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苏季菲的心微微一凛。
夏婉兮望了望父亲的身后:“爹,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大哥大嫂,还有我那侄儿呢?”
夏君候回头望向自己的闺女,眼神渐渐染上了几分温暖:“他们没有回来,这都多少年了,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他意有所指。
夏婉兮心里听着闷闷的,眼睛又红了起来,泪水瞬间滑落像雨丝。
“我还以为这次我们终于可以一家团聚了,可是没想到……”她声音戞然而止,有些难受地咬了咬唇。“那娘呢?为何也不来?难道她就不想她闺女了吗?”
这时候的夏婉兮看起来非常有女儿家的小姿态,苏季菲看得眼睛几乎都直了,总觉得她娘这要是肯在她爹苏晨斐面前少哭一点,就像现在这样撒撒娇,偶尔娇嗔几下,说不住后面就没有那几位姨娘的事了。
不对,也没有凤玉慈什么事,这女人看起来就是笑面虎狐狸一只,虽说十分会做人做事,但是长得没她娘夏婉兮漂亮。
所以她这个娘啊,在这个家里之所以会这么失败,不是败在起跑线上,而是败在她的性格。她的不善经营和不懂利用。
夏君候叹息一声,面露悲伤道:“婉儿啊,爹说了你不要伤心,你娘在前年的时候患上恶疾,熬不到半个月就去了。”
咯噔一声,夏婉兮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爹,你说什么?你说我娘她……我娘她走了?”
她用力捉住父亲的手臂,瞪着他道:“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
“当时本来是想捎信通知你,看你能不能到边关走一趟,好让你们母女见上最后一面。可是你娘病情恶化得太快,我们都还来不及通知你,她便已经去世了。后来听说你在夫家过得也一般,我们又天各一方,就决定索性不告诉你,省得你也跟着难过。”夏君候眼睛微微有些红。
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在夏家过得确实还不如个下人,夏婉兮心里就悲痛万分。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每次捎回去的家书中也从来不提在夫家的真实情况,都说她们母女过得很好,希望父母可以放心,可没承想,原来一切都瞒不过父母那双慧眼。
扑通一声,她跪了下来,对着天空悲凄地叫了一声:“娘,女儿不孝,你死了都无法送你一程,甚至直至今日才知道……娘,女儿对不起你……”
语毕,她重重一头磕在地上,地上石子扎人,瞬间就扎破了她的额头,鲜血直流。
许多人看得眼眶不禁都红了,心有感触。
就连苏季菲也一样。
她想到了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不知道当日得知她意外身亡的消息,是否也这般伤悲?这般激动?
“菲儿,过来给你外婆跪几个响头。”夏婉兮忽地抬起头来,泪水婆娑道。
苏季菲走过去,刚要跪下,就听夏君候声音有些累乏道:“罢了罢了,人既已死,跪再多响头又有何用?你娘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能见到你们母女活得好好的,活得健健康康。现在看到你们过得不错,为父也就放心了。等过个几年我也下去了,到时候我会亲口告诉她,让她可以放心。”
他简简单单的几句,又把夏婉兮的眼泪逼了出来。
“爹,都说七十古来稀,你离七十还远着呢,怎么净说这种丧气话?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夏婉兮握住父亲的手臂,激动道。
夏君候眼眶微微有些湿,他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傻孩子,有些事又岂容得我们左右?”
他抬头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半晌才叹息一声:“这永安皇城,差不多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