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却不能和恒子箫挑明,纱羊想了想,说:“只有我看得见司樾的气息,我一个人动作更轻便,你在塔外,也好给我把风啊。”
“可是…”
“别可是了。”纱羊叉腰,“我是师姐,还是神仙,你就该听我的。”
这两个理由虽然充分,可恒子箫还不愿让纱羊冒险。
“师父已经遭了难,师姐再不能有事。”他道,“若师姐执意如此,我只能冒犯了。”
“你!”纱羊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么偏执!”
恒子箫不语。
“罢了罢了,我们一起进去行了吧。”纱羊想各退一步,“万一真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她又道,“你再拒绝,我就真的生气了。”
恒子箫只好答应。
纱羊点头,飞进了门内,转身对他道,“走吧。”
恒子箫嗯了一声,随纱羊走去。
然而和纱羊不同,他一脚踏入门内,空中霎时荡起金光层层!
恒子箫一怔,眼前一阵晕黑,只觉好似栽入了水中一般。
待再睁眼时,周围景象全都变了。
他后退半步,再看不见半点塔影,一股刺鼻的腐烂尸臭直冲天灵。
恒子箫屏住呼吸。
眼前是一间宽阔冷寂的大殿,没有窗子,密不透风,只在壁上点了几盏幽灯。
殿中摆放着一张张冰床,约莫三五十张。
每张床上都盖着白布,恒子箫没有掀开,但从白布突起的轮廓足以让他判断出下面躺着的是人。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突然会来到这里?
恒子箫拧眉,很快理清了头绪。
他是在迈入宝塔的瞬间移动到这里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自己踏入了塔中所设的幻境。
在轻松打开那把铜锁时,恒子箫便料到了塔内布有机关阵法,不想竟是如此真实的幻阵。
赵尘瑄随时都会来,师父还在塔里,他没时间耗在这里,必须立刻出去!
恒子箫转身,他身后便是这方大殿的大门,也是此处唯一的一个门洞。
不需恒子箫开门,在他看向大门时,那厚重的青铜门忽而自两边打开。
门一打开,有袅袅青白色的烟雾从外冒起,烟雾之中,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恒子箫后退半步,在看清门口来人时动作一顿,试探道,“师父?”
门外走进来的正是司樾。
“师父!”恒子箫本能地朝她走去,迈了两步兀地停下,右手扣在了腰间佩剑之上。
他很清醒,此处乃是幻境。
意识到这一点后,恒子箫再看门口的‘司樾’,顿时出现了违和之感。
衣服容貌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气质上有些许偏差。
师父站着的时候只以单脚支撑重心,总带两分漫不经心的闲散,而此人的站姿极其规矩,倒像是名门望族调.教出来的一般。
恒子箫皱了皱眉。
既然是幻境从他心中提取的师父,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偏差?
在恒子箫警惕的目光下,那司樾开口了。
她向他走来,脸上挂着两分浅笑,一边唤道,“箫儿。”
第122章
恒子箫瞳孔微缩, 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绝不是师父。
出生以来,从没有人这么叫过恒子箫,可不知为何, 他竟觉得这语气有些耳熟, 似乎从前曾被人这般叫过。
“箫儿, ”那司樾靠近了他,口中道,“炼制得如何了?”
一句“箫儿”让恒子箫头皮发麻。
诚然,他幼时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师父能温柔慈爱地对他, 可如今看着司樾脸上的微笑, 他只觉得胸口发堵,欺师灭祖般的难受。
这幻象实在不像话,连他都看不过眼,要是师父知道了,还不知要作上几日的呕。
恒子箫打定主意, 出去以后绝不能把这事告诉师父。
随着‘司樾’的靠近,恒子箫握着剑柄的手指愈紧, 双目紧盯着她的动作。
他暗暗扫视那‘司樾’, 在她身上寻找此阵的窍门。
‘司樾’走至恒子箫身旁的冰床前, 她掀开一张白布, 恒子箫随她的目光一并望去——
自己先前的猜测果然不错, 这一张张白布下皆是尸体。
因‘司樾’那超乎寻常的言行,恒子箫倒把这些尸体忘在了一旁。
“炼制?”他谨慎地顺着她话往下试探。
“怎么?”‘司樾’回头, 松了白布,“可有难处?”
恒子箫看向那露出的尸体, 尸体保存得极好,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
他在书里见过类似的咒纹, 隐约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这是在炼制傀儡?”恒子箫问。
“又不是头一次了,何必惊讶。”‘司樾’却是笑了,“箫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顿了顿,明白了什么,悠悠一叹。
“我是无甚所谓,可你怎么办呢。岳景天禛武宗都要你的命,以你现在的功力,如何跟他们对抗?”
“就因为这个,要炼制傀儡?”恒子箫双眉紧皱,“好生荒唐!”
‘司樾’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恒子箫会这么说。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去抵抗偌大的禛武宗呢?”她问。
“此乃邪道——”恒子箫冷硬地盯着她。
她却激动起来,“我不管邪道正道,只要保住你的性命,管它是什么道!”
“人终有一死,苟且这二三百年又有何用?”恒子箫不为所动,“天网恢恢,生前所做,早晚有一结算。”
‘司樾’垂眸,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低低开口,“箫儿,你这是不听为师的话了么……”
恒子箫眯眸,“你不是我师父。”
许多年前,纱羊也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司樾让他去伤天害理之事,他也要一昧盲从么?
“我怎么不是你师父。”
那‘司樾’抬起头来,两边嘴角向外裂开,露出一抹极其扭曲的笑来,“这傀儡术可是我亲自授于你的,你看看这上面的咒纹,除了你师父,这修真界还有谁如此精通邪法咒术!”
“不错,我师父的确是魔,可她不是邪道!更没有教过我杀人偷生之法——”剑光一闪,恒子箫再不废话,抽剑前扫!
冷厉地剑气直冲幻象斩去,这一剑十年如一日,正如当年他回答纱羊所问——
所谓师父,乃学生之楷模。
是仙是魔又如何,若他不认同她,何必拜她为师;若他拜她为师,那必是认同她的道。
司樾身上谜团重重,唯有一点恒子箫能够确定:
那便是司樾的道,绝非邪道!
一剑扫出,那幻影纵身起跃,升至空中避开了剑气。
恒子箫踏气腾空,手中长剑斜削,紧追而上。
‘司樾’一脚踏在他的剑上,绷脚将剑踢偏。
恒子箫顺势转身,回身再扫,一剑削下她颈旁两缕发梢。
那‘司樾’不耐地轻啧一声,后跃开去。
她落在大殿的柱上,双手结印,卸下了温柔的假面后,五官狰狞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她双臂大张,底下数十张白布同时扬起。
那冰床上的几十傀儡同时睁眼,从床上迟缓地爬下。
待落了地,晃晃悠悠地站稳身形之后,数十双眼睛一齐望向了恒子箫。
这样的眼睛无疑是悚然的。
数十张面孔同时挤进恒子箫一人的眼中。他们没有生命,动作神态如老旧褪色的皮影人一般,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恒子箫心脏一抽。
这些年行走在外,他见过的妖魔鬼怪不在少数,可没有一种邪祟,让他像此时这般惊心。
这说不通。
和活刮菜人、剥皮血尸这等邪物不同,这些傀儡的模样并不可怕,称得上干净整洁。
但他看着这些傀儡的脸庞,却没来由地心生恐惧。
“杀了他!”柱上的‘司樾’一声令下,数十头傀儡不知从哪提起了长枪短刀朝着恒子箫冲去。
恒子箫抬剑欲挡,截下一把太刀后,正要反杀身前的傀儡,出剑之时,手腕却突然一抖,使剑错了两分,避开了傀儡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