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还不束手就擒!”
“我不想惹事,歉也道了,钱也送了,雷也挨了,你何必纠缠不休?”
若非知道岳景天是个死脑筋,司樾早就跑了,哪还会待在这儿和他废话。
只是这一回跑了,更让岳景天觉得她心中有鬼,日后天涯海角都不得安宁。
她道,“佛说众生平等,人妖恶鬼、蝼蚁草木,皆有修道结缘的机会。你能来这儿修行,我凭什么不能?”
“强词夺理。”岳景天沉声,“人与魔岂能混为一谈,你身上邪气四溢,也有脸说什么修道、什么结缘!”
“我邪气再盛,也比不了你身上的凶杀之气。”司樾抬眸,看了眼他背后那浩气凛然的剑影,“小剑呐,算了罢,就当是放我一马,给个面子,睁只眼闭只眼不行吗。”
“今日若放你离开,明日还不知会生出何许事端。”岳景天冷声道,“司樾,我再问你一遍,是束手就擒,还是死在我的剑下!”
这话没让司樾如何,倒是把纱羊听得一惊。
隔着老远,她冲司樾喊道,“司樾!你、你别忘了正事!”
她实在是为岳景天捏一把汗。
三千年那一战,七十二武神一同展现法天象地都没把司樾怎么样,如今岳景天不过幻化出一把剑影,就敢这般嚣张。
纱羊明白他是除魔心切,可还是心中抓狂——这人根本不知道这眼前这寒酸的女人有多可怕!
她与司樾相处五十年,自然知道司樾并不是传说中那暴躁嗜血的恶魔。
平日凡人对她的调侃冒犯,她也不甚在意。
但岳景天不同,司樾似乎知道他是哪路神仙转世,既然是司樾认识的神仙,那十有八九有过旧怨。
平心而论,连纱羊也认为司樾对岳景天足够客气了,岳景天这样咄咄相逼,只怕这新仇旧恨算在一起,让司樾忍无可忍。
她实在担心司樾会一气之下把人撕成两半,为此不得不出言提醒,希望她能以大局为重。
司樾叹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纱羊,对着纱羊那对大眼睛道,“文昭,我是没辙了,就差给这小子跪下磕头了。你要是有点良心,这件事就不能算在我的头上,知道不?”
岳景天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双眸一凛,“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他双手持剑,低声一喝,双瞳爆发出惊人的法光,挥剑如搬山,手中宝剑挥下,身后那巨大的剑影也随之朝司樾轰然砸下!
司樾照旧是懒散着骨头,寸步不移。
剑影落下,霍然间将她劈成两半!
然剑下不见血肉,只有两团被打散的紫雾。
岳景天一怔,立即四顾,却是再也寻找不到司樾的踪影。
正极目探寻着,耳畔忽然被人吹了一口气,酥酥麻麻地如蚂蚁爬过。
岳景天心头一跳,猛地回头,正对上了女人那双深邃的紫眸。
他正要动作,赫然发现自己四肢麻软,视线竟无法从司樾的眼中移开。
那双紫眸像是要吸走他的魂魄似的,岳景天双眸逐渐涣散,神态也惝怳了起来。
不消片刻,他眼前一黑,宝剑脱手,全身软倒了下去。
司樾一把揽住他的腰,防止岳景天坠下云端。
她对着那张俊脸左右看了看,嫌弃地啧一声,“死心眼。”
第115章
“把他放在这里就行了吗?”
走出几丈后, 纱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躺在路边石头上的岳景天。
“这里没人会劫色一个三百岁的老爷爷的。”司樾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手中抛着个锦袋, “劫财就更不用担心, 他身上的财都被我拿了。”
“你就不怕他醒来报复你吗?”
司樾一笑, “我抹去了他脑中和我相关的记忆,暂时是不会了。”
“暂时?”纱羊不解,“既然已经抹去了他脑中的记忆,难道不是以后都不会了吗?”
“谁知道他出发前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回去后别人一提, 他不就又想起来了么。”
司樾停下脚步,看向恒子箫,“得了,昇昊宗摆喜宴,这第一剑八成也被邀请了。看来我是没有口福了, 你和旺财去吧,把我那份也吃回来。”
“师父, 岳景天从未和您有过接触, 他是怎么看出来您……”
纱羊一愣, “子箫, 你都知道了……”
恒子箫摇头, “我不知道,只是隐约察觉师父并非常人。”
“也是, 这家伙身上不寻常之处太多了,又不注意遮掩, 露馅是迟早的事。”纱羊叹了口气,看向司樾, 司樾不甚在意地扭头,继续往前面走去。
“好吧子箫,”纱羊对恒子箫道,“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
恒子箫一怔,他还以为起码在元婴之前,自己都不会知道师父的来历了。
两人落后于司樾几步,纱羊一边走一边道,“这话要从何说起呢……唔,让我想想……”
她措辞了片刻,“子箫,你也曾抄写过佛经,知道三千世界的含义吗?”
恒子箫点头,“宇宙中有三千大世界。一千小世界集为一中世界,一千中世界集为一大世界。”
“不错,三千世界,实乃十亿小世界;而三千大世界实为千百亿世界,也称无量世界。”
恒子箫思忖道,“师姐,您是说我们身处于一方小世界中,而天外还有千百亿世界吗?”
纱羊合掌,“真真是一点就透!看来你小时候能遇见那位代笔先生也是命定缘分,是天有意指引你了解宇宙。既然知道这点,就好说多了。”
“莫非师姐和师父是其他世界的人?”恒子箫问。
纱羊往前飞出一段,回过身来看他。
“佛法无边,可以触及无量界。但仙神的力量只够掌控部分小世界。”
她细细地从头开始给恒子箫解释,“你也一早读过《道德经》,知道开天辟地以来,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
“仙神们居于天界,亡灵游魂们则徘徊于地下冥界;在天地之间还有一混沌处,名为混沌界,那里居住着妖魔精怪之属。”
“混沌之所以名为混沌,是因为其中的‘气’并不稳定,时常会撕裂、碰撞,所产生的裂口,便是一处小世界。”
“为了防止妖魔流窜,天神造人,将人派往各个小世界中掌管万物。至今为止,混沌界已有三十六处裂口,也就是三十六方小世界。”
恒子箫问:“所以…修道者以除魔为己任,其实是来自神的命令?”
“可以这么说。”纱羊道,“人类是神之子,你可以理解为天子和诸侯之间的关系。”
“天子派诸侯戍守各个诸侯国,就是为了抵御外敌,对抗那些妖魔邪祟。”
恒子箫望向走在前面的司樾。
若按天子和诸侯来理解,那么神和魔之间,并非正与邪的关系,只是两个敌对国而已,并无正义邪恶之分么……
“子箫,你所处的世界被称作煌烀界,就是三十六小世界的其中一界。”
纱羊一拍胸脯,“而我来自天界。小世界中的生灵死后会到冥界,若能飞升,则会去到天界。所以我的确算是你们的师姐前辈不错。”
“至于司樾,”她道,“她来自混沌。”
自槐树精一战,恒子箫便发现了纱羊和司樾的理念矛盾,揣测二人并非同门。
如今得到印证,他心中却还是留有疑惑。
“既然如此,师姐为何会和师父一起,又为何会来这里?”
“因为煌烀界出了问题,所以我们必须来这里。”纱羊含糊道,“你师父……呃,虽然是混沌界的大魔,但有济世之心,她与天界达成了共识,愿和天界使者——也就是我,一起来煌烀界平定动荡。”
纱羊余光瞥见司樾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显然是憋笑。
纱羊顿时双脸通红,羞得想要一头碰死。
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更好的说辞了。
她不能把上一世的情况告诉恒子箫。
若他知道自己上一世如此凄惨,又害死了那么多人,该多么难过,兴许还会因此诞出心魔。
再说,她把司樾说得多么伟大,那家伙该感谢她才是!凭什么笑她!
“煌烀界会出什么事?”恒子箫果然好奇,“不能讲于我听吗?”
“天机不可泄露。”纱羊用一句话糊弄过去,拍了拍他的头顶,“等你飞升之后,我才能告诉你。”
恒子箫点头,信了纱羊的话。
他望向前方的司樾,心想,既然天界是飞升后仙神们所待的地方,那么同为大世界的混沌界,其中妖魔恐怕也有和仙神相当的实力。
难怪师父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师姐也说连渡劫期的修士都不能伤她分毫。
恒子箫向来知道司樾厉害,骤然得知这些天外之事,不仅不觉得荒诞,反而还如拨云见日一般,有了“果然如此”之感。
“你想问的,我应该都说了。”纱羊道,“子箫,现在轮到我来问你。”
“师姐请问。”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你师父是魔的?”
恒子箫想了想,“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从那句清洁咒开始。”
纱羊扶额,“我想也是,那句咒语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她又道,“你既然有所猜测,难道不怕吗?她可是魔呀!”
“师父从不害人。”
恒子箫想起当年下山前,师父对他说过的话。
当时他内心正因师父的身份而有所动摇,遂向师父求教,妖魔是何模样。
师父告诉他,他想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恒子箫问,他想他们都是一心向善的样子,可以么。
司樾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