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至今,他们已打了两刻钟有余。
这一时间,平常比赛即便没有结束,也到了尾声,但恒子箫有所预感,他和宁楟枫的比赛才刚刚开始。
宁楟枫两袖翻飞,身周流淌着浓郁的风灵。
他立在剑阵中央,衣摆鼓鼓飞舞,人与剑连成一线,灵气与剑气融为一体。
他一抬手,对恒子箫道,“恒弟,请——”
宁楟枫初次在恒子箫面前使用此阵。
两人幼时一别,时隔二十余年再见,虽也有过书信谈论阵法,但并未涉及过此阵。
然而,宁楟枫无端相信,恒子箫必对此阵有所了解。
恒子箫没有辜负他的这番信任,他的确有所了解。
宁楟枫刚破金丹,所制阵法并不高深晦涩,是常见的中级法阵。
阴阳双鱼,乃是最贴合风灵根的阵法。
双鱼转动不休,便生风不止。
交错混杂的剑风会将外部一切吸入阵中,随后利用错综复杂的风刃将其绞杀成末。
随着时间流逝,双鱼转动愈快,罡风愈强,阵法的面积也愈来愈大。
不出半刻,这直径五丈的青鱼八卦阵便会扩大至整个台面,到那时,恒子箫要么被拖进阵里,要么被迫跳下擂台。
恒子箫握着剑的四指一动,既然只是中级阵法,那么破绽也很明显。
双鱼之间定着的那把剑便是阵眼,只要将其破坏,阵法自然散去。
只是想要抵达阵眼,就必须扛过阵上的道道罡风。
强行硬闯绝不可取,他的境界并不比宁楟枫高,需另想办法。
恒子箫眸光一转,扫向楼上蓝瑚之处。
他有了破解之法,可又犹豫一场比赛而已,是否要做到这个地步。
自己输了也就输了,但宁楟枫和他不同,一来他要取得彩头向蓝瑚求婚,二来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宁楟枫的一举一动。
于情于理,恒子箫都是希望宁楟枫获胜。
可他又不免想到当日蓝瑚所说的那番话。
遥遥相望间,他对上了蓝瑚的眼睛。
蓝瑚凝视着他,微不可察地摇头。
恒子箫视线又落回宁楟枫身上。
宁楟枫一双凤眸赤诚热烈,正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恒子箫心下一横,横剑于身侧,左手掐剑指,退步侧身,严肃了神色。
他迈开弓步,扎稳重心,双脚钉在台上,唯独一卷长发被风阵拉扯飞舞。
开场以来,恒子箫第一次开口,对着宁楟枫道了两个字——
“小心。”
宁楟枫一顿,就见恒子箫剑指蓦地前指,右手松开,脱手的长剑骤然朝着青鱼阵刺去。
那剑身赤红发亮,它被狂风吸入阵中,没有深入多少,只粗粗接触了最外层的罡风。
下一刻,剑上亮起火光,恒子箫双手结印,剑上烈火被风一卷,霎时间,青色的风阵里染上了一卷红意。
罡风卷火,层层递进,转眼间整个青鱼阵卷起了滔天大火!
说不清是风助火势还是火助风势,风火纠缠不休,擂台上火光冲天,一拔三丈之高,火光瞬间将阵中的宁楟枫吞没!
台下爆出惊呼,炽热的火焰被风席卷肆虐,生生将一张风阵化为了火阵!
“小姐!”紫竹惊呼出声,蓝瑚亦是猛地起身,一双水眸被炽热的火焰染红。
恒子箫已看不见宁楟枫的身影,目光所及只有熊熊烈火。
他虽没破了青鱼阵,可现在的这张剑阵已说不清到底是宁楟枫的,还是他恒子箫的。
他若被风吸入,那宁楟枫也会被风中烈火烧伤全身。取的是两败俱伤之法。
“这太危险了!”纱羊惊呼。
此时的擂台宛如生着飓风的火海,随着青鱼阵的扩大,火势也越来越大,留给两人的空地所剩无几。
她焦急地扑扇翅膀,“子箫这孩子,一场比赛而已,何必鱼死网破呢!”
“这才热闹。”司樾从榻上起来,胳膊肘搭着窗台,看着快要窜到她们窗户的烈火,满意地笑了,“之前那都是什么玩意儿,现在才像话嘛。”
“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纱羊骂她。
司樾一指台上,“我看是那小子不嫌事大。”
恒子箫掐诀不停,纵然火势已不可挽回,那把赤色长剑还在继续往风阵中加火。
阴阳双鱼越转越快,所成罡风也越来越疾。
纵然风助火势,可若风速太疾,便会将火卷灭,为了保持火势,恒子箫一刻不停地念诀,源源不断地输送烈火。
擂台周围四根攀龙台柱上镶嵌的防护石纷纷启动,拉开了结界,防止烧到台下。
恒子箫正凝神控剑,忽而间,眼前烈火中兀地破出三道火光。
三道二尺长的清竹风箭穿过烈火,携火焰朝恒子箫刺来。
他闪身避开,余光一闪,只见宁楟枫踏着台柱,绕过中央的风火阵,沿擂台外侧疾袭而来。
在看见那抹青色的人影后,蓝瑚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慢慢坐下,继而唇角绽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
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输。
宁楟枫不仅从火海中全身而退,他剑指之间还夹着一张符箓。
离恒子箫尚有十数丈远,他便手腕一转,将符箓朝恒子箫甩去。
黄纸在空中碎开,数百道竹影自空中朝着恒子箫射杀而来。
恒子箫旋身躲避,疾步闪退,又拍出两掌,将几道来不及避开的竹影打碎。
宁楟枫如影随形,恒子箫刚躲完空中的竹影,他便接踵而至。
宁楟枫袍下长腿一横,鞭向恒子箫太阳穴一侧。
恒子箫后仰避开,抬手格挡,宁楟枫转身勾拳,又被架住。
烈火为景,两人在火海之前拳脚相交,恒子箫一个旋身,五指成爪扣住了宁楟枫的小臂,一路滑至手腕。
宁楟枫抬眸一瞥,在恒子箫拗断自己手腕之前,骤然吸腿,修长的左腿猛地高踢,一招踹燕踢向了恒子箫的下颚,逼迫恒子箫后退,以此破开他的龙爪手。
恒子箫退步闪开之后,又呈手刃砍向宁楟枫侧颈,宁楟枫抬右手格住,左拳勾向恒子箫腹部,被恒子箫另只手架住。
两人四手相互制衡,脚下便斗了起来,你来我往,分毫不让。
十数个回合之后,两人对掌跃开。
相隔数丈,四目一对,下一刻,两人手腕一翻,同时甩出一张空白黄符。
这两名剑修竟同时当场作起符来!
台下楼上一片哗然,“对剑、对阵、对拳,现在又要对符……这两人是什么怪物!”“他们还是剑修吗!”
“真是平分秋色,处处不让。”露台上的老前辈们也是一脸惊色,“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精彩的比赛。”
说话之间,两人同时完成了符箓,纷纷拍出一掌,两张黄符在空中破碎,众人睁大了眼睛,争先恐后地看他们到底画了什么符出来。
结果出人意料,这两人所画竟是同一张符,名为[剑影]。
符纸破碎,无有实质的半透明影剑同时出现在两人手中,一把青色,一把蓝紫。
风火阵已盘踞七分场地,然两人浑然未觉般,提剑之后,直冲对面。
两把影剑交缠碰撞,随主人绕着那风火阵,在台沿一圈打斗了起来。
每当他们转到风火阵后面时,台下观众便扭头张望、焦心万分,生怕错过定成败的瞬间;
而当他们绕过风火阵,出现之后,台下万人又全神贯注,大气不出地盯着台上。
两人拼剑的架势明显比开场时要凌厉许多,风火阵越扩越大,不过半刻钟的工夫,擂台上只剩下了半丈宽的空地。
宁楟枫游走之时,被火燎到了数次。
整个台上已是汪洋大火,空气被高温所扭曲,即便不被火燎到,也灼痛难忍,根本无法容人。
纱羊急得要飞出窗外,这两人还打什么!没发现自己都要变成烤红薯了么!
风火纠结着,再接下来,要么宁楟枫先被烧伤,要么恒子箫先被风吸入,但最有可能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宁楟枫转身定势,和恒子箫对视一眼。
这一眼间,他们达成了一致。
两人五指一拧,手中影剑纷纷破碎,继而转向擂台中央,剑指一抬,同时收剑。
浑浊的风火之中,两柄泛着法光的长剑破阵刺出,青色归于宁楟枫手中,赤色归于恒子箫掌心。
青鱼八卦阵的阵眼被收回,风阵顿时息止;
恒子箫不占宁楟枫的便宜,他既然收了剑阵,便也将这满场的烈火收于剑中。
擂台上归于平静,然比赛还未结束。
两人握着自己的佩剑,再度斗到一处。
场上剑影重重,兵戈声不休,自巳时打到午时,也还未分出胜负。
第111章
赤色长剑朝前一扫, 一轮至阳至烈的剑气朝着宁楟枫斩去。
宁楟枫纵身起跃,双腿在空中开一字马,避开剑气的同时在至高点送出手中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