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相处下来,司樾表现得非常随和,这让婷珠大起了胆子,觉得或许能和司樾说说话。
她想告诉司樾,恒乞儿是灾星,他害死过很多人,她不该收他做徒弟。
这话婷珠前几日也找自己的先生说过,但先生不仅不赶走恒乞儿,还训斥了她,说她没有同窗之谊。
无怪乎乙堂的先生不相信婷珠。
裴玉门所收弟子都要登记名册,其中自然包括了生辰八字,若有大凶之相,早在统计名册时就被发现了。
恒乞儿家中没有长辈,但恒家村有名簿,记录了他的出生年月日时。
白笙找村长要来看过,只看出恒乞儿命途多舛,远够不上危害一方。
彼时的恒乞儿不过是个六岁稚童,和前世那些禛武宗、赵尘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单从目前的八字上推断,能看见的命运十分有限。
就眼下而言,恒乞儿确实没有害过人,他的命也只是苦难一点而已。
但婷珠不懂这些,她相信巫婆、相信父母长辈说的,恒乞儿就是个害人的灾星!
她想,一定是先生不相信她,又或者是这先生的道行太浅,所以才没看出来。
司樾的道行深,又愿意和他们说话。
她去找司樾,就能将灾星一事公布于众,让这个讨厌的乞丐滚下山去!
为了这件事,恒婷珠偷偷跟了司樾一路。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发恒乞儿,但单独和大仙人搭话,还是令婷珠有些胆怯。
她看着那屋里亮起了灯,觉得不能再拖延了,于是鼓足勇气从树后走了出来。
刚一动作,她的手腕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
“啊!”婷珠吓得尖叫起来,她惊恐地回头,更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恒乞儿竟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冬夜之中,北风呼号,拽着两边树林的枝杈如沙沙摇晃,在冷月下透出斜长、阴暗的影子来。
婷珠心跳莫名一滞,只觉得恒乞儿前所未有的可怕。
这想法一闪而过。
再怎么可怕也不过是个臭乞丐罢了!还能把她怎么样?
“你、你干什么!”她很快从这情绪中挣扎出来,狠狠甩开恒乞儿的手,鄙夷厌恶地看着他,“干嘛跟着我!”
恒乞儿却没有松手,他紧紧抓着婷珠,婷珠怒道,“好痛!松开!你这个灾星!”
“你……”男孩直勾勾地盯着她,“干什么,要。”
婷珠得意地哼了一声,“你说我要干什么?当然是去告诉真人你的身份!”
自入学以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恒乞儿风头无两,一会儿剑术超群,一会儿又成了文曲星下凡,而她却连甲堂都进不去。
婷珠恨死了恒乞儿,看见他就烦。
她说完这话,却不见恒乞儿对她哀求。
那双黑眸令婷珠又升起了方才的那种感觉,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婷珠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本能地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乞丐。
“不要,”恒乞儿盯着她,“不要说。”
“你说不要就不要?”
婷珠用更大的力气去挣脱恒乞儿的手,嘴上喊道,“你等着瞧吧,明天你就得被赶下山去,继续当一个要饭的!”
她说完发现自己挣不开,于是用另只手去掰恒乞儿,却怎么掰也掰不开。
这让婷珠莫名心慌起来。
她加大了声音尖叫道,“你给我松手!放开!”
“不要,不要说。”恒乞儿不仅没有松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婷珠,“求你,求求。”
他哀求了婷珠,可婷珠并不满足,反而更加害怕。
“臭乞丐,你给我松手!”
她两只手都被抓住,伸出腿来狠狠往恒乞儿身上踢,踢得发出声声闷响,踢出了婷珠全部的力气,可恒乞儿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脸上也没有半分吃痛的表情。
他只是用那双黑到看不见光的眼睛紧紧地、紧紧地盯着婷珠,干裂的嘴唇嗫语着,“求求,求求……”
“混蛋!畜生!贱人!杂种!”婷珠彻底害怕了起来,“司樾真人就在前面,你再不放开我就…”
她的声音夏然而止,那双冻得紫红肿大的手死死捂住了婷珠的嘴巴。
恒乞儿蓦地用身体往前撞去,直把婷珠撞到在了地上!
他跨坐在婷珠身上,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她,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掏出了此前藏起的筷子。
那只筷子的头部被恒乞儿削尖。
他看着身下的女孩,目光从那张惊恐的脸移到了她的脖颈。
拼命挣扎的婷珠瞪大了眼睛。
黑暗之中她没有看见那只筷子,但她头顶的月亮被恒乞儿挡住,那点稀薄的光亮消失在她眼睛中,取而代之的是男孩稚嫩的脸和黑暗的双眸。
这已足够令人寒颤。
他像是处理自己打到的鸟那样,准备处理了婷珠。
恒乞儿从未杀过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欠恒家村的,理当赔罪,可不知为何,“杀了她”这个想法十分轻易地就浮现了出来。
仿佛对他而言,杀人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不上一个馍来得重要。
第29章
恒乞儿盯着那纤细的脖子, 在动手的瞬间传来了异响。
司樾的院门被人推开,响起了纱羊的声音,“谁、谁在那里!”
她朝着恒乞儿的方向飞来。
恒乞儿的心智尚不足以做好后手准备, 他杀婷珠完全是一时起意, 丝毫没有考虑过之后该如何掩埋, 此时骤然被人撞见,他瞳孔微缩,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无措愣神间,他被婷珠猛地推翻倒地。
她拼了命地往司樾的院子跑, 一边跑一边喊, “先生!先生!”声音带上了颤抖和哭腔,和飞来的纱羊迎面撞在了一起。
“诶呀!”纱羊撞得头晕,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婷珠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捏在了手心。
“仙子!仙子!”她哭着喊,“他欺负我!他要害我!”
黑暗之中, 婷珠没有看见恒乞儿手里的筷子,她也绝想不到恒乞儿会有杀人的想法, 只以为恒乞儿要打她。
只这一点, 也足够婷珠受惊了。
“你、你冷静, 慢慢说, ”纱羊的翅膀都被捏皱了, 她先顾着婷珠,好生宽慰道, “是谁要欺负你?”
“是那个灾星!那个乞丐!”
看着哭喊着的小姑娘,纱羊心里发虚。
她当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并且看见了婷珠看不见的那支筷子。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急着飞出来。
想到刚才的场景, 纱羊不禁有些后怕,若再晚一些,恐怕眼前的小姑娘就成了一具尸体。
婷珠虽然欺负过恒乞儿,但无论如何罪不至死。
纱羊顾念婷珠的遭遇,便忍着疼痛被她死死攥着。
“什么灾星,什么乞丐?”她往婷珠身后望去,“这里没有人呀,你是不是上学太累,出现幻觉了?”
“没有!就是他!他欺负我!”婷珠往身后望去,却蓦然发现身后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错愕了一瞬,紧接着低头,几乎贴着纱羊的脸大声道,“他逃走了!他刚刚欺负了我!他是个灾星,他是坏蛋!”
“你冷静,冷静!”纱羊呼出一口仙气来,在闻到这股莫名的香气后,婷珠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她的双眼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纱羊这才得以脱身,她飞出了婷珠的掌心,抱歉地对她说:“今天什么也没发生,你别多想,快回去睡一觉吧。”
听到这话,婷珠一改之前的激动。
她果然转过身,乖乖地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纱羊目送她离开,确认婷珠平安回去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舒展了被捏痛的翅膀,纱羊飞回了小屋。
屋子里,司樾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腿上搁着本话本,手里拔着葡萄,脚尖还吊儿郎当地一晃一晃。
见她这幅模样,纱羊气得咬牙切齿道,“尊主大人,你好自在啊。”
司樾抬眸,眼睛越过话本看向纱羊,“嗯?什么尊主?”
“怎么,你以前不是被这么称呼的吗?”
司樾摇头,“好像没怎么听过。”
“咦?”纱羊好奇道,“那你的部下是怎么称呼你的?”
“司樾。”
纱羊一脸迷惑。
司樾道,“怎么,名字不就是被用来叫的么。”
“话是这么说,可直呼上司的名字难道不怪异么?”
司樾摊手,“你乐意叫尊主也行。”
“我才不会这么叫——再者,你又不是我上司。”
“那你想叫什么,主人?”
“我凭什么要叫你主人!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又被你带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