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奇有点心虚。
却不想,当江源走过来,与他并肩回家时,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多说点?”
“多说什么?”
“破获重大案件之后,领导点名表扬了我。还说我是个干公安的好苗子,再过几年,兴许就能带队了。我当时这么告诉你的,你怎么不让大家伙儿知道?”
江奇:?
他们说这番话时,刚进屋,宁荞恰好听见,便说道:“江源,别这么骄傲。”
江源坐在凳子上,嘴角一咧:“小嫂子,我是大人了。”
宁荞抬眉。
长大了就说不得啦?
这一回过年,大家都格外珍惜。
虽然知道宁荞去了学校又不是不回来了,可弟弟妹妹们感受到自己在马不停蹄地长大,逐渐怀念起儿时的光阴。
小时候的他们,是小嫂子的跟屁虫。
每到过年,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换上新衣服,在家里头贴上对联和窗花,准备一桌子的好菜,看着大院里小伙伴们在外边玩炮竹,他们就会凑热闹挤上前,耳后还回荡着小嫂子的叮嘱,让他们当心点儿。
江果果长成小姑娘,脑袋瓜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一些细腻的伤感情绪:“二哥长大了,接下来就是三哥。”
她双手托腮:“好希望大家都不要长大呀。”
江源从兜里拿出给弟弟妹妹准备的压岁钱:“二哥参加工作了,一个月有二十多块钱的工资,给你们发压岁钱。”
江果果眨了眨眼,转头望向江奇:“三哥,你也赶紧长大吧!”
-
到初八的时候,宁荞收到娘家寄来的全家福。
每当过年时,就要去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寄给远方的宁荞,这似乎已经成了父母和哥嫂的习惯,变成他们家的传统。
相片中的父母,鬓边多了几缕白发,哥哥的眼神变得坚定,嫂子更加时髦,穿着打扮可讲究了。南南已经四岁了,小家伙牙都长齐了,还知道看镜头,笑得嘴角弯弯,露出可爱的小米牙,圆乎乎的脸蛋,特别讨喜。
宁荞看得出神时,忽然听见江珩开口。
“我们也去拍一张全家福吧。”
一家子都是行动派,说要拍全家福,立马就收拾好自己出门去。
岛上有一间照相馆,照相不便宜,店里没什么人,不需要排队。
照相师让他们选布景。
江果果看着五颜六色的水彩手绘图案布景,喜欢得不得了,但江珩和宁荞更倾向于选择单色背景。毕竟如果不做后期着色的话,不管布景颜色多么缤纷,洗出来还是黑白色,效果不会太好。
江果果垂头丧气。
江源逗她:“要不你拿压岁钱出来,请我们拍照,我们就听你的。”
江果果:……
大家都是大人,光欺负她一个孩子。
可她都已经十四了,也不小了!
十四岁的小姑娘,对金钱有了概念,可抠门了,才不舍得拿出压岁钱请客呢。
她不再发表意见,跟在小嫂子边上,等待照相。
照相师抬手比划了一下位置,说道:“夫妻俩坐前面,妹妹和两个哥哥站后面,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江珩走到他媳妇身边。
江果果心不甘情不愿,被挤到后面去。
“瞎凑热闹。”江源一针见血,“哥想和小嫂子拍照,咱仨是顺带的。”
江奇和江果果如梦初醒,原来如此。
难怪呢,以前大哥可不乐意照相,当年部队里领导要给他相亲,问他要照片,他就只回答两个字——没有!
这回他愿意来照相馆拍照,是因为小嫂子要去上大学了。
哥哥要留下照片,惦记她的时候,就拿出照片看看。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变得很懂事。
相片布景是单色的,而他们仨自己,就像是第二层背景板,一点都不拖后腿。
照相师让他们笑,他们就笑,笑得嘴角都咧得高高的,就像这一世刚得知小嫂子进门时那样。
只不过,他们仨没拖后腿,但总有人拖后腿。
照相师看着娇美小媳妇边上这位神情冷冽的军官,有点不敢吱声。
他欲言又止,好半晌之后才说道:“呃——军人同志,能不能笑一笑?”
宁荞望向江珩。
她的嘴角都笑酸了,照片却还没拍完,原来是因为她爱人的表情不合适!
“你笑笑。”
“我、笑不出来……”
“想想开心的事啊!”
“什么事?”
江珩同志不习惯照相,更不习惯冲着镜头傻笑。
但正当他想对照相师说,他的表情无所谓,媳妇和弟弟妹妹们好看就成时,宁荞忽然附到他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江珩怔了一下,唇角扬起,眼底染了笑意。
“咔嗒”一声,照相师拍下他们一家的第一张全家福。
要等许久,才能拿到照片。
江果果很好奇,问宁荞:“小嫂子,刚才你和我哥说什么了?”
江珩不动声色,视线却已经扫过来。
宁荞抿了抿唇:“秘密。”
江副团长收回视线。
取到照片时,一家子人迫不及待地接过。
江珩让照相师洗了七份,人人都能得到一张,其中两张是留着寄到安城宁家和京市干休所的。
弟弟妹妹们都很小心翼翼,拿了纸袋子将照片装好,生怕一不小心折了相片的角。
江珩望着相片中的她。
她歪头靠过来,笑得很甜。
宁荞拿着照片,站在一旁看得出神。
相片中的江珩,身姿笔挺地坐着,握着她的手,笑意温润。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江珩问。
“说什么?”宁荞抬眼。
“你说会想我的,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啦。”
江果果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她可算知道小嫂子和哥哥的秘密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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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大开学之前,宁荞正式向聂园长提出辞职。
她在单位整整工作了四年时间,在这四年间,深受聂园长的照顾,迅速成长,此时要离开单位,心中百感交集。
聂园长多希望宁荞能留下来,甚至在家时还和自己的爱人提过,等到自己再过几年退下来,军区托儿所园长的位置,非她莫属。此时此刻收下她的辞职信,聂园长心有感触,既惋惜又欣慰,惋惜的是军区托儿所少了一位好老师,欣慰的是,宁荞的未来一片光明。
聂园长回顾这些年的种种,对宁荞说,希望将来,不管她进入哪一个行业,都能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等到她话音落下,抬眼看见宁荞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了一下:“怎么还哭了呢?去上大学是好事,别哭,得笑!”
宁荞揩了揩眼角。
离开托儿所之前,宁荞还去教室里和小朋友们道别。
如今托儿所里的班级越来越多,可她记得每一个孩子的名字。
陆老师和翁老师提前教孩子们,给宁副园长唱了一首有关于离别的歌。
宁荞跟着他们打节拍,听他们说着再见,眼圈又不争气地红了。
陆冉冉说:“荞荞,你别掉眼泪,你一掉眼泪我也想哭了。”
“你已经哭了。”翁彤笑着,揉了揉自己也通红的鼻尖。
宁荞一转头,实在没忍住。
哭了个稀里哗啦。
一九七八年的三月初,江珩提前用了今年的假期,送媳妇去上大学。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是和他们一块儿去的,特殊情况,一个个都请了假。他们要送小嫂子进校门,也要去探望爷爷。
京大在三月七日开学,江珩三月六日得去苏省接新兵,因此同意了弟弟妹妹们的请假要求。毕竟到时候宁荞一大堆的行李,不好让老爷子提,江家仨弟弟妹妹就派上用场了。
江源直接从单位出来,去西城火车站等着他们。
等了一会儿,他不由纳闷。
真是奇了怪了,他都参加工作了,请假就只需要领导同意即可,怎么还这么傻乎乎跑去问大哥行不行?
一家子人,头一回一起出远门。
路途虽遥远,他们说说笑笑,累归累,精神上却充实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