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宴的情况其实是比昨儿还要艰苦的,昨儿还有根凳子,今儿就是席地而坐了,玉格伸手碰了碰黄釉瓷碗,昨儿还有点儿余温,今儿触手就是冰冰凉了。
而且寒风呼呼的吹来,人也冷得难受。
玉格抬手喝了一杯酒。
这还不如做三等侍卫四等侍卫的时候,在外头站岗呢。
熬了大半个时辰,宴会结束,玉格退到宫门外候着八贝勒,雍亲王经过时没有给她什么眼神,直接目不斜视的经过,上了马车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八贝勒、九贝子、十郡王、十四贝子和几个大臣寒暄着走出来。
八贝勒瞧见她,对九阿哥几个道:“我还有些蒙古亲王那边的事儿要和他交待,就和他一块儿走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点点头,几个大臣也笑着道贝勒爷自去忙。
八贝勒笑着微微颔首过后,向玉格走去。
九阿哥几个也自接着往前走,十阿哥伸手拉了脚下没动的十四阿哥一把,“走啊,你愣着做什么,不冷啊?”
“走。”十四阿哥收回视线,跟在九阿哥和十阿哥身后往前走,眉头却一点一点慢慢蹙了起来,像是想不通什么事儿。
另一边八贝勒在玉格面前站定,玉格忙要给他请安,还没弯下身去,八贝勒已经托住她的胳膊,笑道:“免了。”
玉格笑着也不客气,“多谢贝勒爷。”
八贝勒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划过玉格的手背,微微一顿后,干脆将整个温热的手掌贴了上去。
玉格脸上的坦然一丝没变,也没有闪避的意思,只是面上略略带出些疑惑。
八贝勒笑道:“你的手凉得很,在殿外被风吹的吧,我车上有手炉,你上去捧着吧。”
玉格又笑着道了一遍谢。
八贝勒走在前面,玉格略落后半步走在他旁边,八贝勒的人很快赶了马车到两人面前停下,玉格跟着八贝勒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八贝勒先将手炉递给她,便朝着外头吩咐道:“先去棺材胡同。”
说完又对着玉格解释道:“你家里今儿晚上大约要待客,明儿你们家里又要招待娇客,我就不多留你了,咱们路上把话说完就好。”
玉格笑着点点头,怪不得八贝勒能笼络了那么多大臣去,纵然他有算计,但说话做事也是真叫人觉得体贴。
八阿哥接着道:“蒙古亲王那边的事,若有什么不知道不清楚的,可以到理藩院,或是到我府上问我,做生意的事,你比我有主意,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有一件。”
八阿哥的神色带上了些认真,慢声道:“不论你在藩国那边能挣到多少利,你都得把蒙古亲王放到藩国使臣上头。”
玉格也认真的道了谢,“多谢贝勒爷提点,玉格记下了。”
八贝勒点点头,神色又放缓而温和起来,接着说起了闲话,“你在户部做得如何,一应都可都适应?”
玉格笑着点头,快言快语的回道:“回贝勒爷的话,都好,其实不就是收银子卖官吗,算是奴才的老本行呢。”
这是什么话,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出去,尤其是到了汗阿玛面前可不能这么说,卖官可不是什么好话。”
玉格信任的点点头,“是,玉格记下了。”
八贝勒又道:“你今年也十八了吧。”
“回爷的话,是。”
八贝勒笑道:“听说你给你五姐陪嫁妆,把自个儿生生陪穷了,你就没想过自个儿到时候怎么娶亲?你不像娶亲?”
玉格笑道:“回爷的话,奴才又不是姑娘家,还怕成亲晚了不成?再说成亲也没什么好的,奴才如今想要哪个就、咳,就还能看看歌舞,爷不知道。”
玉格往八贝勒的方向挪了半个屁股,神情带着些热烈的推荐道:“爷知道通州满春院的青楹姑娘吗?她的舞可是一绝!上次把玉柱迷得五迷三道的。”
八贝勒带笑看着她摇了摇头。
玉格顾自抚掌叹道:“奴才瞧了青楹姑娘的舞,才知道那什么那个和杨贵妃的是哪个皇帝来着。”
八贝勒又无奈又好笑的道:“唐明皇唐玄宗。”
玉格拍掌道:“对对对,就是他,唉,奴才看了青楹姑娘的舞,才知道那个唐明皇因杨贵妃丢了江山那都是情有可原的。”
这又是什么混账话,八贝勒哭笑不得,瞧她这煞有其事的模样,哪里还有昨儿的出尘气质,分明是个混迹风月的浪荡小白脸。
玉格说着又愤愤然起来,这会儿倒不用这个那个的说不清名字了,口齿极清楚的道:“那个唐玄奘唐僧,爷知道吧,就《西游记》里头那个,女儿国国王那样美,他非是不解风情,守着他的清规戒律,真是不识抬举。”
八贝勒一手撑着额头,两指轻轻的揉了揉眉心,怪不得汗阿玛又喜欢她,又爱骂她,也怪不得十弟喜欢和她说话,她这性子、她这性子真是叫人没法说。
说起这个,玉格根本不用八贝勒搭话,一扫方才的客气规矩,自个儿一人便呈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之势。
“要我说,裹小脚的实在是难看,难看至极!也愚蠢至极!那脚裹得跟猪蹄似的,那叫金莲?猪蹄都比它好看!”
“我真是想不通,”玉格大摇其头大为叹息,“那病恹恹的模样,他们非说那是风情,说是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放屁!跳起舞来,那才叫摇曳生姿呢。”
玉格点着这个楼那个院、这个姑娘那个姐儿的名字,激情点评了一通,八阿哥轻易都插不上话,好不容易寻到话缝,连忙抬手打断道:“瞧这模样,你没少去青楼瓦肆?”
玉格的分享戛然而止,“那个,这个,回爷的话,也没多去,就、就听说的。”
八阿哥挑起眉头,“听说的,可说不出这么多名堂来。”
“呵,呵呵。”玉格干笑着眼神闪躲。
八阿哥笑道:“好了,我也没有追究你的意思,只是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沉溺其中,你还年轻,正是要好好当差好好办事的时候,再说被人捅到汗阿玛那里去,你又少不得挨罚。”
“是是是。”玉格连声应道。
八阿哥又道:“三月就是汗阿玛的六十大寿,你想好送什么东西没有?”
玉格眨了眨眼,老实回道:“回爷的话,奴才寻藩国使臣就是为这事儿呢,那个,奴才没有多少银子了,要是寻不到,唉,就又得寻奴才的姐姐先借来使使了。”
“奴才已经想好了,皇上是六十大寿嘛,当然得送个好的大的贵重的吉祥的,奴才已经想好了,就用黄金打一个寿桃,至少也得要一千两黄金打的,才够气派,最好是两千两黄金,唉,两千两黄金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个实心的、还要像奴才这么高这么大的寿桃,若是不够,唉,也只好打空心的了。”
“总之皇上的六十大寿,气派,气派一定不能少!”
八阿哥的肩膀微塌,瞧她办的那些个差事,明明就是个聪明人,可她说的话、她这些个想头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呢,他都辨不清,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了。
玉格瞧他这模样,忐忑起来,“那个,奴才的寿礼有哪一处不妥?”
八阿哥难得生出些玩笑的心思,笑着摇头道:“没有不妥,好得很。”
玉格松了口气,露出个一本满足的笑来。
八阿哥微微别开脸,也勾唇笑了起来。
第136章 、赌一赌
玉格回到家时,陈庆、陈威几家人都已经到了,马车刚在门口停下,陈孝林和陈武泰便带着几个小侄子笑着迎了出来。
见到陌生的马夫马车,两人正有些迟疑,下一瞬便见玉格掀帘出来,露出里头微微笑着面目可亲的八贝勒。
陈孝林和陈武泰顿时惊住,又强忍下失色,给八贝勒见了礼,而后控制着几个小侄子别往玉格身上扑。
玉格回身抱拳笑而谢道:“多谢贝勒爷送奴才回家,祝贝勒爷新春大吉。”
八贝勒笑着点了点头,“也祝你新年大吉,无事的时候也可以来贝勒府陪我说说话。”
玉格笑着应下。
八贝勒又笑着对陈孝林两个点了点头,而后放下车帘。
瞧着马车掉头走远,几个小孩大力的就要往玉格身上扑,陈孝林一时没把住,脚下一踉跄就要摔倒,刚要伸手扶住玉格的肩膀,手伸出一半又赶忙拐了个方向,扯住陈武泰。
玉格笑着伸手扶住他,“好了,咱们回去过年吧,我都饿了。”
说完,又低头对着小侄子们道:“好了,先进屋去玩,等吃过了饭,表叔再给你们压岁钱。”
小孩子们闻言,顿时欢天喜地的往屋里跑。
陈孝林伸手指着马车走的方向,瞪着眼睛口吃般问道:“八、八贝勒?”
玉格笑着点点头,又笑道:“我这一等侍卫就在皇上身边当差,自然会和阿哥们来往得多些。”
是这样吗?哪个一等侍卫都能让贝勒爷亲自送回家吗?
陈孝林的脑子一团乱,面色茫然的跟着玉格往里进。
李明途和李明文兄弟两听到消息,也笑着迎出来,先和玉格相互见了礼,又瞧着陈孝林的神色,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失了神一样。”
玉格笑着抬手往屋里指了指,“我先去给阿玛额娘请个安。”
李明途几个笑着点了点头,拉住陈孝林说话。
陈武泰落后几步,悄悄附到自个儿阿玛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威惊讶过后,又面色严肃的对陈武泰低声嘱咐了几句,陈武泰郑重的点头应下。
这时,玉格也给多尔济和陈氏请完了安,又转过来给陈庆陈威几个请安。
“劳舅舅舅母、姨父姨母,还有表哥表弟们久等了。”
“嗐,”小舅母爽利的笑道:“这有什么劳不劳的,你的公务最要紧。”
几个舅舅姨母们都笑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赞同。
玉格笑着没说话。
四姐儿走过来问:“饿了吧?”
玉格笑着点点头,不能说宫里吃得不好,是那些油啊肉啊冷凝成一团,根本没法子下口。
四姐儿便笑道:“那咱们都赶紧入席吧。”
“入席入席。”四姐儿话音一落,几个舅舅舅母和姨母们便笑着往筵席的方向让。
这一席饭吃得至少玉格是很顺心的,她的每一个微小、或许她自个儿都还没注意到的需要都被众人细心的照顾到了。
其乐融融的吃过了家宴后,玉格笑着给几个侄子侄女一人发了二两银子的压岁钱,霎时间,孩子们聚在一起说得比大人们还要高兴热闹。
当晚,陈庆陈威几家拜完年告辞,次日,年初二,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和五姐儿几个出嫁的女儿带着丈夫子女回家过年。
玉格没有差事,特特在家陪了一日。
常旺一到便拉着她道:“天,你们可快回去吧,那二哈我是真受不了了,要不还把它送到庄子上养去?爷认为爷也算是能霍霍东西的了,这家伙比爷还能糟践东西!”
银姐儿在一旁小幅度的点头,前头她也养过二哈一阵。
金姐儿瞧了她一眼,银姐儿忙收敛了神色。
五姐儿笑道:“哪有那样严重,它跟着玉格的时候,还能帮着玉格拿东西呢。”
常旺小声嘀咕道:“他带着大铁,它敢不听话吗。”
大姐夫马志祥笑道:“要不,先放我那处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