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低声笑着,眼底一片冰凉。
她出身世家,虽一心只想着修炼、凭借实力在仙盟杀出自己的路来,当年却硬是被家族长辈逼着嫁到宁家来联姻。
她不喜欢宁天明,并不想给他生孩子。
也不介意他究竟有多少姬妾、子女,哪怕是腊梅院那个女人先于她怀孕生子,宁霜风还被检测出是罕见的单灵根,她也没想过要对那对母子下手。
她从来不是只能靠家族、靠丈夫的软弱性子。当年的仙盟能有她楚曦的声名,也是靠着她自己流血流汗、一路险境闯出来,嫁人对她而言不过是从楚家换到宁家来修炼而已。
她的目光从来不拘泥于宁天明的后院里。
可那个女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她有孕、疏于防范的时候给她下药。
害得她的琪儿早产、打小病痛缠身。
她一生顺风顺水、单枪匹马的闯过多少腥风血雨,都没能折了她的骨头、要了她的性命,却在一个贱婢出身的小玩意儿身上栽了跟头!
还因此害了她儿子一生!
这让她如何能不痛彻心扉?!
如何能不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
可宁家是怎么对她的,宁天明又是如何对她的!他们嫌弃她的琪儿体弱多病、又是三灵根,顾忌着那个女人是宁霜风的亲娘,怕随便处置了会让宁霜风和宁家起嫌隙,只给她跟琪儿送来大堆的丹药灵石作为补偿。
而对其轻拿轻放、让其禁足十年作为惩罚。
十年禁足于腊梅院不得外出。
十年呐,听着是个多长的时间呐……可那个贱婢在生了宁霜风后,就用了最顶级的延寿丹!她足足有五百年的寿命!
禁足十年,能算什么惩罚?!
当年她刚生产,儿子又随时可能会没命。
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有心无力,着实腾不出来手杀了那个女人,只能含恨将这口带血的仇恨和屈辱吞了。
她能忍一时,却忍不了一世。
后来她逐渐也想通了,那个女人她随时都能杀、可杀了有什么用呢,说不定那女人在临死之前还会欣慰,自己拿命替儿子谋得了少主的位置,带着对宁霜风期翼闭上眼呢。
直接杀了她,反而倒成全了她一片慈母心。
那多没意思呀。
她就该从宁霜风身上下手。
那女人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宝贝儿子么,宁家不是因为宁霜风不舍得处置他娘么,那她就只好从根源下手……
毁了让宁家当做宝贝的宁霜风了。
这样才有意思,有意思的紧。
“看你这么气冲冲的过来,想必是宁霜风所结金丹不尽如人意啊。”楚夫人始终笑着,整理好袖口后,姿态优雅的靠向勉强完整的美人塌,垂着眉眼把玩染着石榴红的指甲。
“让我猜猜他究竟结成了几转金丹。”
“五转、还是六转?若是我做了这么多,还让他结成了七转以上的金丹,那可就是老天爷不长眼了。”
“不过没关系……”
她弯着唇角,神色愉悦的轻笑着,双眼如朗星,显得神采奕奕,“老天爷不长眼,我长了,宁霜风若是结成了七转以上的金丹,他迟早得死在我手里。”
“宁家主,你最好是能将他护住了。”
宁家主被她这种当面放狠话、说要杀他儿子的举动惊呆了!
他可是仙盟八大世家之一,宁家的家主!
何曾被人这般当面挑衅、冒犯过?!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激的双眼通红,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直接掐死!
可惜不行,他做不到。
他打不过楚曦!
但他也不准备跟楚夫人低头认输,狠狠地磨着牙齿威胁道,“楚曦,你别太过嚣张、真以为宁府没人治得了你了?!要是老祖宗知道你对霜风下手,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
楚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乐得眉开眼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笑死个人了,怎么你堂堂宁家主,整治我的办法就是找老祖宗告状么?!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宁家主只觉得面皮被人撕了下来,扔到地上踩,脸上火辣辣的疼!满腔怒火的只想直接跟她动手,心里却也清楚若是打输了,楚曦肯定不会放过奚落嘲讽他的机会。
到时候的场面,只会让他更加下不来台!
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份屈辱和愤怒,打算等会就去找老祖宗说宁霜风渡劫被搅乱的事,请他出手整治楚曦!
打定主意后,他不再跟楚夫人对峙,转身就走。
“宁天明。”楚夫人在背后喊了他声。
宁家主脚步不停,大步往前,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背后满是嘲讽和不屑的声音却像是长了腿,清晰的响在他耳边,“你知道我为什么比你强么?因为我从来不将指望放到别人身上,既不会指望老祖宗替我出头,也不会指望儿女来光宗耀祖!”
“只有自己没本事的庸材,才会如此。”
“说的就是你,宁天明。”
宁家主猛地咬紧了牙,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待出了芙蕖水榭,见左右无人,他惨白着脸色、捂着胸口用力咳嗽了两声,“哇”的吐出大滩鲜血来。
楚曦那一掌,那几句话,竟搅得他心神动荡!
芙蕖水榭里。
楚夫人斜靠在片混乱中,笑得格外欢快。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滚落出来,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先是默默的无声流泪,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趴倒在美人榻上呜咽出声。
青雀轻轻地推开门进来,无声的陪伴着她。
旁人都只看得到她们夫人家世显赫、姿容绝世、修为高深,以为她必定过得畅快肆意,人人羡艳。
只有青雀知晓她这些年日子过得有多么苦。
当年腊梅院那个贱婢给她们夫人下药,原本打得是母子皆伤的主意,幸而有相熟的医修给了夫人个法子,让她可以将毒素全引渡到胎儿或者母体身上,这样至少还能保住一个、不用闹得母子两都病恹恹的没个依靠。
她们夫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决定了保全自己。
这个决定,不论怎么看无疑都是最明智的。
当时她已经是元婴修为、只要修为仍在,不论如何都能护着些孩子,而孩子的情况却尚未可知,后来生下来检测出是三灵根,若是当初她的决定是保琪安少爷,那他们母子——一个被废了修为的主母、一个三灵根不被父亲重视的少爷,在宁家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想而知,恐怕早就被人排挤欺负死了。
即便所有人都说她做得是对的,可……
母子连心,每次看着琪安少爷犯病难受的模样,即便夫人的性格再怎么疏朗坚定,也还是会忍不住心痛自责。
而琪安少爷犯病的几率,每年都次数不少。
哎。青雀默默地叹气。
楚夫人跟宁家主动手的时候,顾砚正站在楚月凝的院子外,突然地动山摇、水花四溅,他下意识就去拔背后背着的玄铁剑。
“别怕。”楚月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伸手扶了他一把,墨色宽袖肆意垂落到他跟前,随着地面震动跟着晃动了几下,耳畔响起低低的解释,“是姑姑跟宁家主打起来了,他们都不想拆了宁府,很快会停手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阵震动就停了。
楚月凝略惋惜着收回了手,“没事了。”
顾砚,“其实我没怕。”
他反手将玄铁剑放回去背后,顺手摸了把楚月凝的脉,跳动的还算平静,“走吧,回去我替你疗伤。”
说着越过门口的楚月凝,主动往院子里走。
楚月凝从后面跟上,眼底倾泻出些许惊讶。
院子里种满了绣球,正值开花时节,粉蓝相间、花团锦簇,既可爱又活泼,顾砚在被绣球簇拥着的石桌前坐了,等楚月凝过来。
他这段时间日日都会过来,早就习惯了。
待楚月凝走过来坐下、在石桌上摊开手掌后,极熟练的将自己手握上去,运转《万木逢春决》探了细细缕灵力进去。
顺着奇经八脉往受伤的地方探去。
这不太容易。
楚月凝的筋脉伤得很严重,光是左手臂就断裂成了四截,他输进去的灵力得费不少劲儿从血肉里钻出条路径,才能从筋脉断裂之处顺利通行。
整个过程既枯燥又漫长,还伴随着疼痛。
幸而木灵力本身就有滋养治愈效果,能稍微缓解下筋脉断裂处的胀痛,楚月凝表现得很悠闲自在,还能面色如常的跟他低声交谈。
“我以为……你会对我敬而远之。”
“嗯?”顾砚疑惑。
楚月凝笑了下,“我给宁霜风用了药。”
毕竟不是什么多光明正大的手段,很多人会不耻于此、甚至对做出这等行径的人心生厌恶,他看顾砚的剑道如同烈日煌煌、蕴含着磅礴无限的浩然正气。
只当他便是那种眼中容不得这些事情的人。
顾砚撇了他眼,“你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楚月凝低低地道,“嗯。”
“不会。”宁霜风那般逼迫于他,楚月凝就算做点什么、报复回去也是应该的,至于不选择直接动手而是用药。楚月凝都已经全身经脉俱碎,修为尽废了,脑子被妖兽啃光了才会直接动手呢!
是个正常人都会想其他办法的吧。
何况宁霜风渡劫一事,有他自己万分注意,还有宁家主各种严防死守、耳提面命,当然不是楚月凝想下药就能下成功的,应该是有楚夫人出手帮忙。
刚刚那阵地动山摇,大概正遖鳯獨傢是因为如此。
其中或许还牵扯到了宁家的后宅纠葛。
——这也是当初答应跟宁霜风结契时,提出不许宁霜风跟其他人有牵扯的原因,人一多、纠葛就会多。
都想给自己争足够多的利益、总会有伤亡。
不过他跟宁霜风退婚在即,宁家的这些内宅纠葛也就与他没关系了,顾砚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专注运转着功法替楚月凝疗伤。
偶尔抬头,见楚月凝嘴角始终挂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