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之卿瞳光微凝,在神识归体的一瞬间,忽然截向某个方向。
却又像被什么狠狠撞到,猛地收手退开。
他咬牙望着神识消失的方向,等完全感受不到它的气息,这才转向旁边,一口血咳了出来,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这等秘术……”以往竟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魔修,难道来自于某个失传已久的隐世家族?
……得让护法他们去查一查。
原之卿蹙眉想了一阵,没想明白,反倒脑芯一阵抽痛。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干脆不再去想——等那个魔修本体亲至时抓住他,好好研究一番就明白了。不过如何防范这招,如何抓到他,还得想个对策。
这件事告一段落,原之卿回过头,看向地上。
夏夕月阖眸躺在一丛纠葛的藤蔓当中,似乎感觉到了周围的危险,她蹙着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似乎也一直在挣扎。
不过她手脚腰部等等一切能动的地方,此时都被火荆藤牢牢缠住,那把在身侧不断嗡鸣的剑也被裹得结结实实。
原之卿低头看了她两眼,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比刚才那块木头老实多了。
想到这,他看向夏夕月身上那团逐渐枯萎的人形木块,嫌恶地挥了挥袖,将它拍至一旁。
藤蔓随心而动,卷起地上的人,带到他身前。
原之卿用剑柄挑开夏夕月的衣领看了一眼,又掀起衣袖。然后发现先前在船上看到的红纹,果然不是错觉。
——此时,在他的注视下,那些红斑竟然像活了一样,渐渐蔓延开,随着夏夕月越来越苍白的面色,次第铺开在她的皮肤上,如同一丛吸血的花。
第42章 当上司来敲门
原之卿打量着那些诡异的花纹,隐约明白了什么:先前在浮空船上的时候,那个神神秘秘的魔修之所以药倒夏夕月,恐怕就是在处理这些东西。只是当时,那个魔修用来遮掩的手段……实在太过无耻,他当时才没能立刻发觉异状。
想起那时的场景,原之卿无声打了个寒颤,他用力摇了摇头,把混乱的场面甩出脑海,然后抬起手,轻轻掐了掐夏夕月皮肤上鲜红的“花纹”。
触碰的一瞬间,原之卿动作微顿:虽然不太明显,但他体内那一团从混沌魔源中取出的幽绿火焰,竟像是和夏夕月身上的花纹,有着微弱的呼应。
原之卿沉默了一下:这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还真不少,也难怪会引来那样的魔修……还有那样的变态仙尊。
过去近百年,跟踪夏夕月时看到的辣眼睛的事,不断在脑中闪现。原之卿眼角略微一跳,很快掐断了回忆,不再去想。
他抬手封住夏夕月身上的灵脉,顺便重新帮她拉好衣服,临走之前,原之卿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他垂下视线,目光落在了夏夕月的脖颈上。
那里的皮肤常年不见日光,在幽暗处显得格外苍白。原之卿伸手一碰,指尖没能碰到皮肤,而是不出所料地摸到了一圈冰凉的东西。
他停下动作,指尖放出些微灵力。片刻后,那枚无形的锁灵环被他抵着,缓缓现出了形态。丝缕雷光顺着上面复杂的阵纹蔓延,越来越盛,像在标识归属一样张扬。
那些雷光锋锐逼人,极具威压,但它的主人毕竟离得太远。
原之卿冷冷地哼一声,翻过手掌。几枚细枝从他掌心的种子当中萌发,缓缓靠近锁灵环的边缘,贴着皮肤摸索片刻,扁扁地挤进了空隙当中。
它们很快蔓延成网,相互缠绕搭建成结实的一片,然后随着灵力灌入,轰然成长,用力向外顶去。
木头内部互相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闷响。锁灵环上的雷纹也越来越重。但毕竟只是几道离体的灵气,僵持片刻,原本浑然一体的锁灵环,隐藏的闭合接口被缓缓撑开。它越分越大,最终咔哒一声,裂为两半,掉落在地上。
细枝潮水般退去,夏夕月脖颈上多出一抹红痕,带着些微擦伤。
原之卿看着她空荡荡的脖子,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枚项圈似的锁灵环,舒心了不少,仿佛把这东西抹去的同时,也抹去了自己以前被迫看到的堕落仙门。
他散去指尖的木藤,挥挥手撤掉缠在夏夕月身上的枯枝,顺手抱起人。然后看着四周,犹豫了一下。
原本,他对这处秘境兴趣不大。
但从刚才的龙血树来看,无方秘境的秘密,似乎远比那些残卷上记载得要多,里面没准能孕育出其他有趣的东西。
再加上秘境现在仍在波动,和外界连接的通路混乱。若是随便找一处出口,一出去就落进正道堆里……那手里这人,或者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隐仙宗弟子”的身份,势必要失去一个。
这么想着,原之卿干脆循着另一个方向离开,打算继续在秘境里逛一逛。
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
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落在尘土中的玉环缓缓泛起一道荧光,又迅速沉寂下去,仿佛被烧干成灰烬,散在了土里。
……
以原之卿的修为,在无方秘境里就算不说横着走,也足以从容应对绝大多数的危险。
他像赶集似的,在这处步步危机的秘境里逛了一会儿,随手摘了些灵气浓郁的东西消磨时间。
感觉秘境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他朝外面放出几只风蛇。浑浊灵气凝成的小蛇破开边界,以常人难辨的速度掠过四方。随着它们远去,原之卿眼前,也缓缓浮现出了外面的景象。
他往几个方向探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处最靠近魔宗的位置,破界而出,离开了秘境。
……
这次出行,很多事,原之卿都没有提前料到。因此现在,他梳理了一下前情,发现自己多了一段自由的空闲时间。
他“魔修”的身份,除了几个亲信以外,目前只暴露给了刚才那个会做木傀的魔修。因此现在,想再以“隐雷峰弟子原之卿”的身份回到隐仙宗,虽说有一定风险,但也并非不行。
当然,由于这一次意外得到了关于三伏火的重要消息,直接撤回魔宗,似乎也可以。
但原之卿思来想去,总觉得最好还是再抽空回隐仙宗一趟,确认关于三伏火的收获。
不过,即使要回去,也肯定不是现在。
——一起进到秘境的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没能回去,其中还有一个伪装成了“云华”的魔修。不管怎么看,原之卿似乎都应该在秘境里找一找夏夕月,之后再“没找到人、黯然回宗”。
而在这期间,空出来的行程,自然随他安排。
想起很久没回魔宗了,原之卿干脆循着熟悉的路,往魔宗行去,打算回去看看,顺便把夏夕月存放在那——好不容易抓来的人,若是逃走就麻烦了,但又不可能一直带在身边,思来想去,还是放在宗中最为安全。
……
夏夕月意识昏沉,只从扑面而来的风中模糊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什么人带着赶路。
过了不知多久。她隐约听到了“笃”、“笃”的声音,像是有谁在轻轻敲门。
“……”敲门?
哪来的门?
随着那阵规律的敲击声,夏夕月的意识逐渐转为清醒。没多久,她努力“睁开”了眼睛,然后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识海当中。
她看着这片空间,短暂有些茫然:进到小世界之后,神识不是会受到诸多限制么,怎么现在……
难道刚才她意外死亡,神识被遣返回上界了??
夏夕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走到敲击声传来的地方。
面前凭空浮现出一道门,她伸出手,把门拉开一条缝。
缝隙中,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外面居然是凌尘。
夏夕月打开门,很懵地看着他走进来坐下。
凌尘看到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隐约明白了这个小实习生在想什么:“你还没死——发现这是重制过的小世界之后,灵鸟分出不少精力顾着这里,搭建了临时的神识通道。”
小世界里其实很少会用到这个。不过南弦相关的任务,曾经失败过一次,必须保证这一次的成功。而且这个小世界并没有“神识传音”之类的常见设定,不会同原本的世界起冲突,可以暗暗搭建。
夏夕月虽然头一次在小世界里见到识海,但以往也曾经听说过先例。她松了一口气,旋即想起什么:难怪总感觉很久没见过那只小胖鸟了,她还以为是那团毛球被踢出了小世界,原来是去辛勤工作了。
旁边,凌尘看了看她,忽然说:“锁灵环的联系,刚才中断了。”
夏夕月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然,什么都没有摸到,现在她在神识空间当中。
“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顺着它报废时的波动,探了探位置,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凌尘思忖道,“也就是说,有人把它强行解开了。”
夏夕月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眼角微跳,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肯定是原之卿干的好事。他以前也偷袭过我,和这次感觉很像……对了,我拿到龙血树了,已经封进了本命空间里。”
她简单说了这一次遇到的事。
“不错。”听到龙血树顺利到账,凌尘微一颔首,平淡的神色中似乎有着一丝欣慰:“魔宗近来小动作不断,我先前忙于在外探查,理应不知道你此时的状况。但好在现在,锁灵环出了异动。我会尽快在不惹天道起疑的情况下过来找你。在这之前……”
他想了想:“原之卿既然没直接动手,那他暂时不会杀你。南弦的傀儡恐怕也已经被他发现,你大概是被他拿去当人质了。三伏火如今还没完全炼化,南弦想挣脱锁链离开地底,尚需一段时间。如果我先得空,就去把你带回山,如果他先破山而出,我会看情况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他,届时你记得把树交到他手上。”
夏夕月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那一句话,她略微一怔:“等等,说起我的‘行踪’……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
凌尘思忖道:“应该在魔宗当中,或者去往魔宗的路上。不过原之卿有时思维跳脱,有时想一出是一出。保险起见,你可以让神识归体,出去看看。”
“……我试试。”
夏夕月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把缩回了轮回司保护范围内的神识,往现在的躯壳当中沉了回去。
原本轻快的意识,进到躯壳当中,立刻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躯壳的状况似乎很不好,夏夕月原本以为只有原之卿扎进来的毒素侵害,但现在,不知为何,原本早已沉淀在经脉当中的安静火毒,竟随着她的前行,越来越躁动。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炽热的铁,被塞在打铁室的火炉里,每一寸躯壳都在被流淌着的火光灼烧。
夏夕月本能地咳出一口血,却也没忘记正事,用尽全力睁开眼,望向周围。
四周景色倒映在她晃动的目光中,她似乎正被什么人抱着往前,头顶模糊能看见一道人影,察觉到她的动静,那人低头看了过来。
没等两边对视,夏夕月的意识,已经重新退回了躯壳当中。
……
外界。
原之卿察觉到怀里的异动,低头看去,怔了一下:怎么忽然吐血了?他用的毒似乎没有这种功效啊……难不成夏夕月对这种毒素过敏?
他抬手搭住夏夕月命脉,没等细探,便已发现她的状况很不乐观。
原之卿忍不住蹙了蹙眉,他明明没打算立刻把人弄死,谁知现在的脉象,居然眼看着就活不了太久了……怎么会这样?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先前夏夕月身上的红纹,隐约觉得它或许和这件事相关。
魔宗近在眼前,宗中也有一些本领出众的医修。原之卿一边思索着关键,一边脚下未停,带着人飞掠向前。
……
没多久,原之卿穿破重重阵法,落进一处宏大的石质建筑里。
石殿内壁挂满风格诡异的装饰,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是各种猛兽毒虫炼制的标本。靠近房檐的地方开了许多风口,带着些微瘴气的阴风从一端飘入,又从另一侧幽幽掠出,鬼气森森。
而在石殿正中,两个年轻人正凑在一起,围着一只药罐咚咚捣药,不时争辩几句,再撒一把模样诡异的种子进去。
猛然瞥见有人进来,两人一惊,警觉起身,石殿四壁也泛起森冷的阵法光芒,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在沿着墙壁疾走。
不过没等阵法成型,他们已经认出了来人,惊讶道:“尊主?您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