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仪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阳光都格外垂帘剧组,艳阳高照,是个好兆头。
上完香后,庄倾月举着红包对镜头凹造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除了林栩舟。
没什么比现在更让人无语的状况了,女主是八字不合的对家,女二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前女友。他实在笑不出来,漠然的神色在人群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摄影师招呼他加入营业,可他纹丝不动,一脸的心事重重。
庄倾月见状一把拉过他,落落大方地歪头微笑。林栩舟这才回过神来,举起红包挤出很勉强的笑容。
收工后,庄倾月立马推开他,甩胳膊转头就走。
工具人林栩舟颠了颠手里的红包,看着她飞扬的马尾,紧蹙的眉头舒缓了些。
一连几天都没有对手戏,分开拍摄各自的戏份。
直到第一场对手戏开拍前,庄倾月抱着糖饼等在片场外。
拍摄顺序没按照剧本时间线,今天拍摄的是两位主角回到贫民窟试图唤回记忆。
场上何美妍正在拍临死前的独角戏,庄倾月默默观赏着,顾姗靠了过来小声耳语道:“她是资方塞进来的,后台很硬,改剧本也是为了给她加戏。”
“那可真硬。”庄倾月没有感情地舒了一口气,何美妍这号人,她并不熟,仅限于见过面,连话都没说过。
她是隔壁陵城戏剧学院毕业的,年纪略长一些,没记错的话应该26岁左右。何美妍长了一副寡淡忧郁的脸,又是很容易引起保护的弱柳身型,所以出道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演病美人类型的女配。
看着她楚楚可怜地流着泪,庄倾月若有所思点点头,该说不说这段戏加的并不生硬,改编后的简凡很适合她。
导演喊卡后,何美妍被助理扶了起来,她撑住膝盖摇摇晃晃站不稳,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下了场。
“庄老师?准备上场了。”
庄倾月把狗递给顾姗,迅速收回注意力上了场。她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栩舟,他穿了件半高领黑色贴身作战服,几根细细的背带束在他的宽肩窄腰上,为了贴合角色设定,还漂了白发,发梢微微炸起,还真有撕漫男那味儿了。
庄倾月冲他撩了下眉尾,从她舒展的表情里不难看出满意。
林栩舟一下就凝固住了,几个意思?
导演拉过他们说道:“这段戏你们俩是来找记忆的,南蔷更多的是吸收信息,很仔细地观察简凡的生存环境方便伪装。竞城呢,只是单纯地想唤醒她的记忆。从他的嘴里,你才知道了简凡的一切。然后突然被人追击,逃跑。你们先试一下,我看看效果。”
何美妍裹着浴巾边擦着湿发边看向打光板前那个修长的背影,她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最后顿住了。
“美妍?快上车吹头发吧,站在风口容易着凉的。”
何美妍眨了眨眼,淡笑道:“没事。我看一会儿再走。”
助理接手了浴巾把她湿漉漉的脑袋包住,又拿了件浴袍披上她瘦弱的肩膀。何美妍捧着热腾腾的玉米汁取暖,透过丝丝缕缕的热气一瞬不瞬盯着场上。
一晃就三年了,他们分开三年了。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栩舟的时候,他才18岁,一双眼睛亮得灼人,谦逊礼貌地喊她妍姐。
那是他第一次演古装剧,又是复杂的人设,每天在片场都会向导演讨教。平时永远都是一副沉稳自持的样子,开拍后又立马变为阴狠腹黑的皇子,那样极端的反差让她为这个耀眼的少年动心。
后来他们恋爱了,她主动靠近的,等杀青后也是她要求结束关系的。
有经纪人管束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做些什么,但那时候他们在片场,总是会隐晦地眼神交流,最让她心神荡漾的瞬间,就是和他有对手戏的时候,那是可以大大方方和他说话的机会。就像此时此刻的他们,举着剧本,对视、讨论。
何美妍被热气熏得有些眼睛发酸,她垂下眼睑默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遍后就等灯光到位了,庄倾月来回转着眼珠子打量道具陈设,林栩舟在一旁缄默不语。
一分钟后,他无意间瞥到了远处的小小狗头,清了声嗓子问道:“糖饼还好吗?”
“好。能吃能睡能蹦能跳。”庄倾月随手摸了摸窗边的盆栽,惊奇地发现居然是假花,在心里感慨好逼真。
她收回手,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次进组没带迪迦?”
“带了,在酒店。”
“干嘛不把它带过来?”
林栩舟瞥了眼往这探头的许愿,微微侧过了点身不让他看个明白,“我这不是怕闹到糖饼吗?它肚子应该大了不少吧。”
“是大了,显怀了。”庄倾月想了想,随意道:“带迪迦过来吧,糖饼一个狗也无聊。我看迪迦比以前沉着,估计也知道自己要当爹了。”
“行。我等会儿能抱抱糖饼吗?”
“不怕经纪人杀了你你就抱。”
“不至于。”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片刻后就收到了开拍信号。
前半段戏没难度,一遍过。开始拍逃跑第一部分片段了,黑衣人突然出现释放超能力准备杀掉他们。
竞城想回击,可想到这个屋子是简凡留下的最后念想,他便抓起南蔷的手撞倒黑衣人跑了出去。
南蔷刚经历了药物外泄的意外,身体还没好全,步履阑珊地被他拽在身后。
导演喊了卡,“你们热下身,要有那种气喘吁吁的感觉,呼吸要很急,准备一下。”
闻言两人默契一致地原地起跳,场地有限真的来回跑是不可能的,只能原地运动快速调整呼吸。
庄倾月蹦跶蹦跶着,转了一圈后和正好转过来的林栩舟对上了视线,看到对方都在一本正经地放飞自我,这场景让两人楞了一下随后突然绷不住笑场了。
他们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傻了,一个跟弹簧娃娃似的蹦高,一个跟电动马达似的高抬腿,场务的视角里更滑稽,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和关系僵硬的人笑场是件很微妙的事,平和是短暂的错觉,尴尬才是真实存在的。
为了避免更尴尬,两人垂头忍笑热身。
好在导演即时喊开拍拯救了局面。
黑衣人是异能者,体能恢复的很快,他立马就追了上来掏出枪对着他们连环射击。
“卡!”
一卡,他们就原地起跳保持呼吸频率。
他俩就跟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重复着动作,工作人员的笑声实在无法忽视,庄倾月忍不了好奇看了眼身旁,然后两人被点中了笑穴一样停不下来。
林栩舟都不明白自己的笑点在哪,看一颗易怒的土豆做这么傻气的行为,换谁都忍不住,他捂住脸努力管理情绪,可一闭上眼就是她充满偶像包袱的,端着架势的原地起跳画面,绷不住,真的绷不住。
庄倾月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自己也神经质地找不回高冷了,只好恼羞道:“别笑了!”
“好,开始!”
两人一秒冷脸,继续往前跑。
竞城带着南蔷频频躲开子弹,场面危险刺激指数拉满了,看得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时庄倾月已经扭到脚了,为了演出拖油瓶的感觉,她故意设计了笨拙的跑步模样,但没想到真正的现场会这么混乱。脚踝处热辣的撕裂感让她呼吸急促,可她没有叫停,爆破片段一旦不过就要费好大力才能重拍,她咬牙忍痛坚持着。
突然面前的一堵木板被数发子弹打穿,摇摇欲坠的贫民窟危房顷刻间崩塌,碎裂的木板钢筋朝着两人倒来。
竞城转身扑倒南蔷,整个人把她严丝合缝地藏在身下,胳膊牢牢地环住她的脑袋,竞城在尘埃滚滚中护住了南蔷。
看到这里时苏熙饭圈雷达响了,没克制住小小惊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同样激动的琪琪。
“卡!”
林栩舟撑起了身子,被飞尘呛得直咳嗽。
庄倾月这才发现他一身的狼狈,头发像是被面粉泼过一样悲催,黑色作战服变成了灰碳色。
再反观自己,毫发无伤。她不由得心虚脸热,然而脚踝处的刺痛一秒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扭过身低哼了一声。
林栩舟愣了下,赶紧从她身上离开,“怎么了?伤到了?”
双方助理发现了异常跑上场接他们,导演也慌了,无数的人围住他们查看情况。
顾姗试图扶她起来,可一动脚就疼的不行,庄倾月直冒冷汗,皙白的脸上泛出了异样的红晕。她也不喊疼,咬白了嘴唇攥紧助理的胳膊艰难起身。
她几乎是被架着走下场的,看她伤得这么严重,林栩舟不放心地护送了一段路,“扭到了怎么不喊停?”
庄倾月疼得脑袋低垂,还很硬气地瓮声道:“没遭两次罪你应该感谢我。”
林栩舟盯着她不敢着地悬空的左脚,沾了黑灰的眉心紧紧皱起,给出了两个字评价:“任性。”
庄倾月一听就冒火,但她这会儿没力气争辩,歪身靠进助理怀里被抱进了商务车。
何美妍盯着站在车门前和里面人说话的林栩舟,手里的纸杯被捏到变形。她扔掉还剩一半玉米汁的杯子,拉起浴袍走上前。她刚靠近就听到两人在拌嘴,准备好的开场白也突然卡壳了。
“你还不任性?我以前也扭过,养了大半个月,不及时处理会更严重的。”
庄倾月扶着前座,伸着绯红的脖子跟他叫唤:“脚踝而已!就你懂!一条过都不知道感谢我!还在那说说说!”
“感谢你。”林栩舟没有感情地道谢,而后继续说道:“但请你下次别任性。后面动作戏很多,如果出了问题-”
庄倾月疼得暴躁起来:“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在我的字典里,从没有拖后腿这一说。”
何美妍听够了,骤然出声插嘴:“小庄,你没事吧?”
她这声小庄喊得所有人都愣住了。圈内阶级森严,于情她年岁是长一些,于理,庄倾月可是戏龄14年的大前辈。
也不知道是没发觉不妥,还是怎么的,何美妍温温柔柔地对林栩舟说道:“让她快去医院吧,别打扰她休息了。”
说着便上手拉了下他的胳膊,林栩舟轻巧地躲开,在她愣怔的瞠视下拍了拍车门,对愤怒的小土豆说道:“赶紧去医院,糖饼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