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薇望着夏故新那陷入沉思的认真表情,他的眼中泛着深谋远虑的光,不知不觉间,这位在深闺后宅中饱受压抑壮志未酬的兄长,褪去了曾经的苦大仇深和稚嫩,竟成长了如此之多。
她心中升起一股欣慰与喜悦,面上早已露出了几分浅笑,“兄长对浅薇莫要太过溺爱了,或许此事真是我不知感恩。”
“三妹,你何必妄自菲薄?虽然明王是人人称道的大善家,但兄长方才却看得清楚,以往他处事十分细腻,从不会给旁人增添误会与麻烦,可方才他寥寥数语就让你成了众矢之的,这与他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
正因为夏故新在应天书院的时候接触过慕云霄,这位明王有着一副玲珑心肝,一举一动从来不会受人诟病。
还记得当时夏故新刚刚抵达应天书院时,也遭遇过各种流言蜚语。
那是什么地方?书院里每一个人都是学富五车家境优良,他们饱读圣贤书才争得这么一个机会,可夏故新呢,这几年一直都宅在后院之中,不曾接触过艰苦的私塾生活,不曾接受过什么名师教导。
所以,有太多人看不惯他,觉得夏家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再加上之前他的六弟夏恒在书院中犯了不少事儿,这些新仇旧恨全都加诸在夏故新的身上,更是让他如履薄冰。
这些事情,夏故新从未在家书中提起过,但他早就明白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
当时明王突然驾临书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交好,那时夏故新就有种感觉,好像慕云霄是特地来为他解围,让众人猜测是否他与明王私下有所深交。
自那之后,他的处境便好了许多,当然这与他低调且朴实的风格也脱不开干系,但确实是慕云霄给了他这个改变境遇的机会。
当时夏故新心中充满感激,也见识了明王的手段和智谋,这样一个事事都考虑得无比妥当之人,怎会不知自己的一番言语会将夏浅薇推到万人责难的处境?
说他是无心之失,夏故新一点儿也不会相信。
“他堂堂一朝王爷,何必为难你这样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实在有失风度。”夏故新说着,淡眉已然紧紧拧着,总觉得自家妹妹被人欺负了,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皇亲国戚,莫非都只会恃强凌弱?
这份温暖的关怀让夏浅薇心情大好,她抬起手轻轻将一缕发丝捋到耳后,调笑了一句,“兄长,浅薇一点儿也不弱。”
“……”夏故新微微一怔,看着对面的少女脸上愉悦的笑容,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本以为亲眼目睹了幽王的遗体,自家妹妹应该会一蹶不振,她的身子尚未痊愈就又要遭受这样的打击,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多虑了。
三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坚强。
“对,你一点儿也不弱。”否则怎会面对四周那么多恶意的责难时,依旧面不改色。
仔细想来,方才夏浅薇独自处于风口浪尖,表情也依旧一副波澜不惊无所畏惧的样子,就算他不出现,她也定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马车已经缓缓回到了夏府,两人一下车,便见冷玉寒竟早已等候在门口。
那俊美的男子面色满是凝重,他紧抿着唇似乎犹豫了片刻才迎上前来,“永乐县主,夏大少爷……太子与夏将军他们……失去音信了。”
什么?
夏浅薇当即与夏故新震惊的对视了一眼,要知道自从太子率领军队离京之后,夏宜海便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直到两日前冷玉寒收到了一封镇国将军的信件,信中的内容十分匆忙且隐晦,便让他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在今晨,他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子慕元和夏宜海在一次奇袭之后与镇国将军分散了,如今人在何处无人知晓。
“我必须离京一趟,永乐县主……”冷玉寒欲言又止,辰皇已经知道了此事,但太子失踪又岂是能昭告天下之事?
于是他临危受命,需要带一队锦衣卫火速赶往奇袭之地寻找太子踪迹。
而冷玉寒有种强烈的直觉,只怕很快京中也要变天了,他着实有些担心夏浅薇,可却又说不出来担心什么……
“我明白了,冷千户一路小心。”夏浅薇立刻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她也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将是怎样的考验。
山崩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
辰国北部,一片地势险要的密林中,诡谧的清冷月光洒在那茂密的灌木丛中,一点暗红的鲜血一路朝着林中深处延伸而去。
黑暗里两道狼狈的身影终于寻到了一处看似安全的角落,夏宜海紧皱着眉头将慕元轻轻扶到石上,拿出袖中藏着的金疮药洒在他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一声闷哼,哪怕此时昏暗无比,夏宜海依旧能看见太子惨白如纸的脸色。
“殿下方才鲁莽了,末将死不足惜,可殿下乃未来国君,怎可为了末将犯险?”
原来,早在他们离京当日,慕元就已经乔装混入了那三队掩人耳目的人马之中,辰皇亲自目送的那位不过是戴着人皮面具易容成慕元的替身,就是为了分散背后想要对他不利的势力。
哪怕慕元几经周折的金蝉脱壳,还是遭遇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
方才的奇袭,他为了和夏宜海一同突出重围,腿上中了一箭,箭上又淬了剧毒,幸好吃了解毒丹才保住一命。
只见慕元艰难的笑了笑,“这丹药……可是永乐县主给的?”
夏宜海点了点头,临走前自家女儿给了他许多伤药以备不时之需,果真派上了用场。
“本殿又欠了她一命。”
这声音柔和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情愫,夏宜海怎会读不懂慕元的眼神,这一刻瞬间恍然大悟。
“殿下,您……”
“如果本殿中意永乐县主,镇军将军可愿答应?”
慕元的语气真诚无比,全然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夏宜海喉间一涩,这种情况之下他如何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