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花香味与血腥夹杂交织的粘稠气息,那刑架上挂着一名纤瘦年幼的女子,原本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在那暗红血色衬托下显得阴森可怖。
她身上只挂着一套薄薄的里衣,混着血汗已经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不久前被生生拧断的一条腿以麻花状垂在一侧,模样骇人至极。
她闭着眼耷拉着脑袋,若不是嘴角还挂着诡异至极的浅笑,只怕旁人会以为这已经是一具了无生气的死尸。
一道光线落了进来,让似乎只剩一口气的夏香微微睁开了眼,她那虚弱的声音似有些许愉悦,“王爷,是您吗?”
明明想要努力抬起头望向来人,可她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动弹不得。
可很快,眼前却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黑靴,夏香眉头不由得一蹙,她当然认得这人正是折磨了自己一夜的齐侍卫!
这一刻她的情绪突然激愤了起来,“他呢?不想要消息了?”
“若你识相,我倒可以给你个痛快。”齐侍卫冷冷的丢了一句,可夏香却气愤无比,“狗奴才,你没有转达王爷?没有我给的情报,他将来一定会败得一塌涂地!”
败?
她居然说自家王爷会惨败?
“你好大的胆子。”齐侍卫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冰冷,原本已经不想在夏香身上浪费半点儿时间,可冲着这句话,他决定好好的招待一下这位不识抬举的客人!
然而,夏香好像全然没有感受到那即将到来的残忍,“为何不见我?明明幽王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他怎会放过我这般重要的线人?只有我才知道的信息,只有我才能帮他!”
“那你倒是说说看。”
谁知,一道浅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齐侍卫眸色一闪,赶忙上前拦住了那突然出现在地牢里的少女,“县主,这等肮脏之人,就交给卑职便可。”
“有件东西,我觉得还是应该亲自取走。”
夏浅薇平静的回道,齐侍卫当即不敢再多说什么,便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夏香就那样歪着脑袋斜眼看她,笑得猖狂至极,“你想杀我?我可不怕,很快我就能跟姨娘团聚了,但是……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哈哈。”
各种恶毒的咒骂声传来,可夏浅薇却是不为所动,她只是那样静静的用一种冷漠又怜悯的眼神看着这疯狂的夏香。
兴许是骂光了所有的力气,那刑架上的人儿轻喘着气,只剩下嘴边那断断续续的低笑声。
“你很勇敢,也很坚韧,若这份品质能用在正确的地方,你定能活得和杜姨娘不一样。”
话音刚落,地牢里竟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夏香就那样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夏浅薇缓缓靠近。
只见她竟随手拿起了一旁刑具中的剪刀,平静的在夏香面前站定,裁下了一缕对方的发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有愧于你,但祖母却也是真心照顾过你一段时日,且做个念想。”
“虚情假意!他们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
然而,眼泪却莫名的落了下来,连夏香也有些惊讶。
时至今日,提起那些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的至亲,她的心情居然还有一丝起伏!
这世间除了姨娘……
“只是你不愿意给他们弥补的机会罢了。”
“弥补?那我姨娘能活过来吗?!”
夏香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他们不过是怕自己良心不安,怕作孽太深所以才想要寻求我的谅解!”
“你说得对。”谁知,夏浅薇竟没有任何反驳,对于夏香来说,她已经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人,弥补什么的没有任何意义。
死,夏香当然不怕,已经见识过地狱之人,又怎么会畏惧死亡?
杜姨娘曾经是她的世界,她也努力过,却再也寻不到可以成为她另一个世界的人。
孤独,是会把人逼疯的,对于她来说,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一道银光闪过,齐侍卫读懂了夏浅薇眼神的示意,他腰间的长剑一划,夏香只觉得脖颈一片冰凉,耳边似有道声音响起。
“失败了,但……也解脱了。”
……
带着那缕发丝离开地牢,身后的齐侍卫却是追了出来。
“县主莫要为了那疯子的一番话影响心情。”
在他看来,就那样让夏香毫无痛苦的死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我看起来,像是会对一个可怜之人置气?”
夏浅薇说这话的时候,却已经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地牢,可鬼使神差回过神间,她就已经站在了那儿。
心中这一份悲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她何尝不也是一个可怜之人,那种想要手刃仇敌的心情,她早已感同身受。
所有的恩怨在咽气的那瞬间便已烟消云散,而活着,却是永无止尽的纷争。
夏浅薇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慕珑渊曾问过的一句话,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那时候其实她心里已经回答了,报仇,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可今夜看着夏香的模样,夏浅薇突然恍然大悟,并非没有选择,只是愿不愿意,放不放得下罢了。
身旁的齐侍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待夏浅薇回过神来,竟发现慕珑渊带着一副好似不耐的表情等在前方。
夏香没有找到让她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理由,而自己呢?
“下不为例!”
“……”夏浅薇疑惑的看着眼前那有些不悦的男子。
“别忘了,你是马上就要成婚的人,地牢那种地方,不吉利。”像夏香那种一开始就作为弃子的存在,再多的情报也不值得他未来的妻子去犯晦气。
手染鲜血无数的幽王,居然说地牢不吉利?
夏浅薇微愣之间,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而片刻之后,她抬起眼看向慕珑渊,面上竟一片释然之色。
“王爷怕是有所不知,马上就要成婚的新人,在成婚之前是不可见面的,那也不吉利。”
“……迷信!荒谬!”他才刚回来,这丫头就不想见他了?
看着他那副霸道的模样,夏浅薇的心中早已泛起了片片涟漪,或许,或许她可以让这个人成为将来,好好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