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秩序安静的自习课课堂上,最后一排的空气冷若冰窖。黎青低头记着笔记,手肘不小心一拐,将橡皮给拐下了桌。
黎青刚准备弯腰去捡。
尚阳已先动作,戴着耳机哼着歌,将橡皮捡起来了,扔到他桌上了。
期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黎青:……
俩人这种状态持续了有小一周了。就俩字形容——冷战,状态堪比美苏两国最爱恨交织互相拉黑的那几年。
尚阳还无师自通了一项技能,单方面无视某人,将其当做一缕好看但呛口的空气。
日常生活照例是维护的,但绝不肯跌份儿似的,认输先说话。
对此,黎青:……
黎青沉默以对。
在教室里最后一排坐着,两人却能一整天修闭口禅,互相不搭理。
连从俩人中央窜过去的空气都是凉的。
家里的人是最先发现异常的。尚厚德委婉劝道:“黎青这孩子这些年不容易,当初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你比他大一些,遇上什么事就多让让他。”
尚阳懒懒一掀眼皮:“那要是他和我生气呢?”
“不可能!”尚厚德道:“黎青那孩子很懂事。”
尚阳冷冷一切,怀着对尚厚德的满腔不屑,施施然走了。
你这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连黎青小脾气都没见过的橘皮老脸,知道个屁!
哼!
班上周围一圈人紧跟着察觉出了不对。张雨霏欲言又止,徐成才扶着啤酒盖,茫然地望着二人。
程城诚自打那天背后说人坏话被当面逮住,就不敢面对黎青了。
这天,他瞅着黎青不在,给尚阳递了张纸条:“你和黎青闹矛盾了?”
尚阳回了一个字:“嗯。”
程城诚:“为什么?你们俩感情不挺好的吗?”
尚阳烦躁地转笔。
连程城诚都看得出他和黎青感情好。可他要走了,黎青偏偏是最无动于衷的。
尚阳回道:“小橙子喝奶去,大人的事别参合!”
程城诚老实地不问了。
体委雷甜甜表现更为直接。那天尚阳放完水,甩着手出来。在男厕所门口,就被一个高劈叉的雷姐用长腿给拦住了:“感冒了?”
尚阳有气无力:“托您的福,我活蹦乱跳着呢。”
雷甜甜拧起了眉:“那你和青哥生什么气?”
尚阳呼了口气,刚准备说话。雷甜甜径直塞了一瓶舒化奶,一袋香蕉给他:“吃了消气。青哥这么多年就你一个朋友,你别和他闹了。”
然后她昂着脖子地高傲走了。
“……”尚阳:明明是黎青那倔脾气不待见他,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我做错了?
千古奇冤。
雷甜甜那张嘴仿佛真有魔力。
在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距离尚阳离开只有一天时,还真有人感冒了。
黎青。
这家伙今年刚满十七,得养家得学习得照顾病人,还不能落下学校功课,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
铁人也经不起这么三头烧。
在深秋一场意外呼啸的寒潮后,他华丽丽的感冒了。
当天早上,黎青来得就比平时晚了十五分钟,面色潮红。
尚阳皱了一下眉。
上第一节课时,尚阳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压抑咳嗽声。只短促的一声,极快压了下去。
啪——尚阳的铅笔芯断了。
他烦躁地扔了笔。
第二节课后,黎青趴在桌上补眠。尚阳拿着水杯打水,踢了踢黎青椅子:“喂,你要热水吗?”
黎青头重脑轻抬头:“……咳,不用。”
不用你个大爷!
尚阳心里暗骂了一声,强硬地拿了黎青的水杯,去开水房打了热水,又找老师要了包板蓝根,给黎青冲好了,放在桌上。
黎青始终趴着睡觉。
等第二节课上了十分钟,尚阳发现不对劲。
黎青学习习惯很好,极其自律,抓紧时间与效率,上课时极其专注与自制,绝不肯耽误一分一秒课堂时间。
但今天上课都十分钟了,黎青还在睡觉。
尚阳忍了一分钟,摇着病号肩膀,“黎青,黎青,你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黎青嘤咛了将脑袋往下拱了拱,用校服盖住了自己耳朵,睡着了他嫌吵。 尚阳一看就要遭,把睡觉的黎青翻了过来,见他满面通红,伸手探了一下他额头。
滚烫!
顾不得再和黎青怄气,尚阳架起黎青,就往外冲,只来得及匆匆和前桌程城诚说了一句。
“黎青发高烧了,帮我和老师说说,我送黎青去医院。”
架起黎青后,尚阳才惊觉这人看着瘦削,背起了竟也挺结实,颇有一番重量。
不愧于他一米八三的个头。
将人送到了校医务室里,给那小年轻校医看了一眼。校医查了一下烧,当机立断:“40.3度了,快送大医院。”
等尚阳借了宇飞的摩托,将黎青绑在背上送去医院挂好号开了药挂上了水,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黎青也终于睡够了,迷糊着睁开了眼:“……尚阳?”
尚阳一看这人就有气,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发烧到了40度,你知不知道!你还敢来上学,你不要命啊?”
“……”黎青本就发着烧,又刚睡醒,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尚阳,你……还没走吗?”
“……”尚阳简直要被气炸了。他为这家伙提心吊胆忙活了一上午。人倒好,醒过来第一句就是催他走!
他冷冷地道:“你放心,明天我一准走。”
“……哦。”黎青茫然地低下了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一场寒潮过去,医院里十分繁忙。哭闹的熊孩子,和按着熊孩子打针的父母,颤颤巍巍扶吊瓶上厕所的老头、脚步匆匆的护士们,卷起一层又一层嘈杂的声浪。
两人的小空间里空气静谧。
“……”自打那一问一答后,黎青又倒了句谢,就沉默地盯着吊瓶里的药水发呆。
尚阳今天心里憋着一股肚子气,坐在黎青旁边,阴着个脸不说话,决心要给黎青一个脸子看。
他三不五时瞅黎青一眼,时刻准备着,一旦黎青有任何朝他这边瞅一眼的倾向,他就高贵冷艳地扭头,只留给他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半个小时后,尚阳肚里那股气膨胀了三圈,差点让他整个人都炸了。
黎青居然瞅都没瞅他一眼,还在叽里咕噜默背着英语范文。
靠!
恨恨瞪了黎青一眼,尚阳阴着张脸,快步甩门而去。
他要再关心这姓黎的一次,他就改名叫尚傻x。
五分钟后,尚傻x蹲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吹冷风。
上溪那破地方连直通县医院的公交都没有。他是骑摩托载黎青来的,要是现在回去了,黎青一个病人怎么回去?
算他欠他的!
在外头呼啸冷风里,目送着病人们来来往往,尚阳灌了一肚子风,好歹把火给压下去了。
他抽空看了眼手机——戚沉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皇阿玛,您老明天就回来了,想临幸哪家馆子,用不用小的把接风宴给您先订着?”
“明天几点的车来着?”
“对了,林安然说要给你准备拉一曲好运来,哎,你听过这曲子吗?小提琴有这曲子吗?”
“是我耳朵瞎了还是眼睛聋了,我怎么看您这段时间攒下来的卷子习题册有半个我高呢?您节哀。”
一贯的戚式风格,最擅长信息轰炸。不想回复信息,尚阳刚准备把手机息屏,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外公的。
外公:“阳阳啊,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尚阳:“唔……外公。”
外公:“外公这里临时要出个差,可能要到鲁地去一趟,有个艺术拍卖会,邀请我去当特邀嘉宾给文物掌掌眼……明天下午的飞机,这一去只怕要一个月,得下月25号才能回来……”
“!”尚阳脱口而出:“太好了……”
外公:“嗯?阳阳,你刚才说啥?”
尚阳欲盖弥彰地咳咳两声:“我是说外公您放心,我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不成?更何况还有尚厚德在呢。您放心的去吧,多和老朋友聚聚,玩得开心一点哈,要多玩几天也不要紧哈,到时候我去接您回来……”
外公那一句,“你到戚沉家里住一个月吧”硬生生没能找到机会出口。
放下电话,外公对着空气,无声地笑了。
“这小皮猴。”
姓尚的小皮猴简直像在死刑前得到了大赦天下的圣旨。顿时,眼前一片天朗气清鸟语花香莺歌燕舞蔚为大观……
喜大普奔!
尚阳先给戚沉回了个信息:太上皇这月出差,朕下个月再班师回朝,小戚子你的心意朕看在眼里了,特此恩准这一顿连带下一顿接风宴都由你请了。
钦此!
他也不看戚沉的回复。咳咳两声,背着手,绷紧了脸,溜达溜达着回了输液室。
黎青还坐在椅子上,没继续背英语范文了,脑袋正一点一点在打盹。
尚阳心里还憋着火,叫来护士换了针,就坐在黎青旁边玩俄罗斯方块。
黎青自打尚阳坐过来就不瞌睡了,低眉顺目地盯着地面,好像他鞋上写着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尚阳心道,你怎么不干脆带两只笔来啃呢?
黎青这人自律克制,但小毛病也不少,比如爱啃笔头,还有点强迫症,每个笔头要啃得一个样。
尚阳每每看到都直抽嘴角。
当着黎青的面,尚阳给尚厚德打了个电话。
“喂,我明天不回去了。外公出差了……”
……
“嗯,再住一个月,大概圣诞节之后走。”
……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的。放心。”
……
挂了电话,余光瞥到黎青飘忽过来的小眼神,尚阳心道一声‘小样’,翘着二郎腿,边插着一只耳机听歌,边漫不经心地玩俄罗斯方块。
黎青小心翼翼地朝他凑近了一点:“……尚阳,你……明天不走了?”
尚阳只当没听见,大声哼着歌:“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黎青:……
这歌词是怎么回事!
“……”黎青再往尚阳的方面挪了那么一丁点:“那个,尚阳,你刚才是说……圣诞节之后再走吗?”
尚阳歪头晃脑,唱得更大声了一点:“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黎青扯了一下尚阳衣袖:“尚阳……”
尚阳终于有机会展示出他高冷的后脑勺了。
他高贵冷艳地捻起两根手指,将他的袖子从黎青手里拽了回来,面对着黎青一字一句地唱。
“伤了我的心,再买不回来!”
黎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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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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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裸辞在家瘫了这么久,存款终于花光了,又要去面试了。
我太南啦!
我想继续上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