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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黎青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哪怕之前又多次察觉,但亲耳听到时,他仍旧觉得荒诞得难以接受。

幻想中最坏的情况成了真。

这怎么可能呢?

他面色灰白,几乎是乞求地道:“尚阳……你是不是弄错了……”

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完,尚阳就给了他答案。

尚阳朝前一步,将黎青挤在了墙上,凶狠压了上去,吻上了黎青的唇。

一个清浅而坚定的吻。

夜晚冰凉的风凝在空气里,无数瞬间被定格,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两人分开后,尚阳咄咄逼人地问:“黎青,你还有别的话说吗?”

黎青脸色迅速灰败下来,目光无比悲哀,仿佛在后悔与哀伤,甚至痛恨着什么。

他推开了尚阳,靠在墙上,低着头,用尚阳从来没有听过的崩溃的语气,尖锐质问道:“我还有什么话说?”

“尚阳,你还要我说什么?”

“说我也喜欢你?”

“这四个字的重量有多么重,你知道吗?”

“你的未来一片光明,你将来可以拥有无限的可能。但我已经毁了。”

“我经历过世间最残忍的罪行,那是一种能在午夜梦回时让人窒息的噩梦。”

“在你和朋友同龄人上学逃课上网打球,享受生命最精彩的时光时,我在里面和小偷强盗骗子黑社会鬼混……”

“我的档案上有着案底,我这辈子都无法通过任何政审,我将背负着这污点一辈子。”

“我甚至不知道我未来能做什么,考上清华是我父亲的愿望,不是我的……”

“但你不一样,尚阳,你有爱你的外公,你有尚老师,你有一群和你志同道合的朋友们……”

“你有如太阳般灿烂的一片坦途的未来。”

空荡又冰凉的教室里,他的声音如低若呢语,仿佛在悲情控诉又仿佛在平静自述,每一个字都如一个薄散的雪花,一出口就轻灵又飘忽地消散在空气深处。

“我……不想你未来某一天回想旧日时,说在十八岁那年,最错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错的人,浪费了我人生最宝贵的五年,你懂吗?”

“我,不想你后悔……”

室内一下极静。

夜晚露气浸染着二人的发丝眼睫,初春冰凉的空气被天穹尽头的风卷着,晚归高三生们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与笑闹声,轻轻穿过空荡的教室。

校工拿着手电筒挨个检查教室了。见这个教室还亮着灯,校工催促起来:“高二一班的,要断电了,快回寝室去。”

尚阳涩然凝视着黎青。

这是尚阳第一次看见如此崩溃的黎青。

除了最初的冷漠抗拒,黎青在他面前一直都温和又包容,纵容着他的无赖和小脾气和小偷懒。

作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时时刻刻都冷静沉默,疏离倔强从不失控,仿佛最端庄的成年人。

他笑话过多次:“黎小青,你才十七岁,不要和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头似的好不好?”

今天他明白,那不是沉静。

那是克制。

面对莫测命运的薄待,将所有情绪压抑到极致,让自己活得更麻木些后,不去想不去思考不去挣扎的克制。

他听见了黎青的声音:“而且……尚阳,我们家还欠你*妈妈的一条命。”

“六年前……”

尚阳艰涩地开口,打断了黎青:“我知道。”

黎青惊愕地抬头,看见了尚阳的脸。黑暗中少年意气面庞认真沉稳,看不见平常撒娇耍赖的孩子气,静默棱角里是成年人的担当。

尚阳轻轻重复了一遍:“我知道这件事。”

黎青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机响了。

黎青下意识接了电话:“喂,你是桂素兰的家属吗?她现在正在抢救,请家属立刻……”

下一刻,手机脱手。

尚阳眼疾手快,将手机接住了。

如洪钟齐鸣隆隆炸响在耳畔,一个字又一个字分开又重组,黎青闭了闭眼,将躯壳里如将浪潮般的情绪彻底压制。

再睁眼时,黎青已又恢复如常,重新接过手机:“我马上过去,请问需要准备一些什么东西吗?”

那边说了句什么,黎青平静道谢。

尚阳眼睁睁望着一瞬被现实打败,又将自己封印在疏离外壳下的黎青,心里发涩的酸。

等黎青放下电话,他立即道:“我也要去。”

黎青没拒绝。

两人到了医院,才知道是黎母突发了肝昏迷。对面的老太太听见了动静,觉得不对,才打了120。

紧急补交了钱,签了手术同意书,又接到了两封病危知情书后,尚阳陪黎青坐在了抢救室门口的长凳上。

深夜了,医院里也难得静了下来。抢救室的红灯始终亮着,在白瓷地板上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

尚阳打破了安静:“你的钱够吗?”

黎青点头:“够。”

尚阳嗯了一声。

安宁的空气像不断驶向远方的列车,行驶声被抛在身后,长而悠远的钢铁身形留下淡色残影,总给人一种没有尽头的错觉。

手术室前的时间漫长得像一辈子。

许久后黎青低声道:“姆妈最开始是肝炎。八年前,我爸爸从工地上摔下来时,家里刚还完爸爸读书时欠的债,根本没余钱。我妈妈就去卖血……感染了肝炎后,因为长期劳累,她很快转了肝硬化,直到现在……”

尚阳沉默听着。

黎青抬头看他:“当年那个找尚老师借钱的学生,就是我父亲……你的母亲是由我父亲间接……”

尚阳说:“我知道。”

黎青抬头望着尚阳,抿起了唇。

尚阳定定望着黎青:“我很早就知道了。”

黎青声音低到听不见:“多早……”

尚阳道:“在陪你在天台上喝酒的那次后不久……”

“这实在不难猜。尚厚德对你们一家超乎寻常的关心,同样在六年前去世,只相隔了一周的忌日。”

……

黎青低垂着眉眼,唇抿成了一条线,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居然那样早。

“猜到这些事情后,再来猜你的一些想法和心思就很容易了。”尚阳叹了口气,“你太喜欢把所有心思都藏在心里了。”

“像个小傻瓜似的。”

黎青握着手,指甲深深掐入了肉里,出现了一道细痕。

下一瞬,他的手被人握住。

黎青看见尚阳将他的手掰开,不同意地瞪了他一眼,拿了纸巾给他擦伤口。

“所以,圣诞节那天,我坐在车站里就在想,如果我走了,那姓黎名青的傻瓜肯定要一个人为这件事闷着自责一辈子了。”

“我不能这样。”

“那个小孩太孤单太让人心疼了。”

“所以,我回来了。”

“黎青,我和爸爸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一家。包括妈妈,我了解她,她肯定也不会怪你的。就像那部电影《追风筝的人》说的,宽恕是最强大的力量。”

黎青感觉到自己面前蹲了个人,那个人撩起了他的刘海,仰视着与他对视着,眼里满是温柔。

少年的眼睛干净明亮,仿若装着一整个长天阔日般澄澈,又有着如烈火般灼烧,冲破一切权威与困境的冲天意气。

那是黎青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还有!”尚阳长臂一展,勾住黎青肩膀,捏着他的鼻子,抱怨道:“你这家伙,也太能忍了吧。要不是今天小爷我机灵,是不是一辈子都别想听到你哪些心理话了?”

“什么叫我前途一片光明,跟了你就会后悔?”

“幸亏小爷我聪明,想着要先把你勾到手再说,没有在从车站回来就直接和你表白坦白。否则,你这闷葫芦,是不是就打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再也不见我了?”

他挑起了黎青的下巴:“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决定我会不会后悔?嗯?”

“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后果都是我自己担着的,不后悔也不回头。”

他说:“包括喜欢你。”

一句一句的话几乎灼伤了他的心脏,黎青捂着脸,肩膀逐渐颤抖了起来。

尚阳低下头,拱着腰,与黎青脸对脸,鼻尖几乎都能贴上。

“所以,小坏蛋,别担心,一切有我,好吗?”

许久黎青轻轻发出一声。

“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尚阳一直握着黎青的手,紧紧地不放手。

上天垂怜。

半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说:“很幸运,人送来的比较及时,暂时救下来了。送到icu观察几天,要是病情平稳,问题就应该不大了。”

黎青浑身紧绷的肌肉骤然一松。

尚阳紧握着他的手。

隔着icu的门看了眼母亲,黎青和尚阳才缓缓离开了医院。黎青要回家准备来医院照顾母亲所需的生活物品,以及钱。

尚阳则要打电话给尚厚德汇报情况。

医院门口。

等尚阳挂了给尚厚德的电话,忽然听见了背后有人喊他。

“尚阳。”

他扭头看去。

黎青从医院台阶上里大步走了过来,停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

尚阳望着他。

下一刻黎青扣住了他的后脑,如个凶猛压抑的猎食野兽,牙齿粗暴地啃咬着,撬开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凶狠血腥歇斯底里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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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个人感情线基本都是甜甜甜了。

第二卷也快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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