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决死一战（一）
黄土坡阻击阵地的枪声，跟着黑夜的降临一起停止。雷振生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泥土，放下手里的步枪。
也许仓永辰治大佐也知道，他这是最后的疯狂。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根本不在乎自己士兵的伤亡。第二旅满打满算连旅部的人全算上，此时还有一千多人。但他们一下午时间阻击鬼子四次进攻，有两次是用手榴弹加刺刀把鬼子逼下去的，不用这样的方法根本不行。
鬼子炮兵终于上来，对这个不高也不险要的阵地，进行疯狂的炮击。雷振生走在阵地上，看着倒在阵地上看着天空的士兵，脚下的泥土是松软的。踩在上面好像是棉花，可想鬼子向山坡上发射了多少炮弹。
战斗刚刚停止，雷振生哈下腰用手攥一把泥土，泥土是热的，有些潮湿。
热的是被炮火炸的，潮湿是因为这当中有自己士兵的鲜血。鬼子再没有使用毒气弹，不知道是他们没有了，还是有其他原因。但雷振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师长没有说为什么，只是让他不惜代价坚持到天黑。现在天黑了，第二旅坚持了下来。但是他的第二旅六千人，此时还在阵地上的是不足一千人。八天战斗第二旅伤亡了三千多人。鬼子呢？他们也剩下不多少吧？一个师团恐怕比第二旅伤亡还大。但明天呢？
士兵们都在默默的吃着干粮。他们可以喝水了，因为旅长传令，每个士兵要保持水壶里有水，备好毛巾，防止鬼子再次使用毒气弹。毛巾弄湿把口鼻捂上，虽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但能立即撤退。只要鬼子发射毒气弹，他们一样也不能进攻。
当毒气消散的时候，那就再次拼命。天刚一黑，后面青天镇的百姓送上来饭菜和水，他们可以喝水了。
在第二旅的官兵来说，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大别山的水是这样甘甜可口。每个人都狠狠地喝一顿，弄得吃不下去饭了。看到那些青天镇百姓的热情，这些士兵觉得他们值得了。
二毛胳膊上有伤，吊着一只手臂，但他不想撤下阵地。他们班十二个人，如今就剩下他自己了。班长说的，只要还有一个人，他们班就是最后坚守在阵地上的，所以二毛不想下去。
连长也是临时的，他没有强行命令，而是把自己的手枪给了二毛，因为二毛一只手臂受伤，不能再使用长枪了。
看着身边在擦拭机枪的大个子，二毛说道：“我叫二毛，你叫什么名字？”
大个看看二毛说道：“俺叫张铁柱，你姓二吗？”
二毛笑笑：“哪有姓二的，我姓类，因为很奇怪，所以大家都叫我二毛，你们班还有几个人？”
张铁柱摇摇头：“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要给二蛋报仇，不死绝不会下去的。”
“二蛋”二毛吃惊的说道：“那个用机枪打飞机的二蛋？”
张铁柱点点头。他眼前又看到二蛋的脸，他没想到二蛋原来那么聪明。营长还是同意了，调给他们班两挺重机枪，由二蛋指挥。二蛋终于有机会指挥班长了。
当第一架飞机冒着烟坠落的时候，第二旅人全知道了铁二蛋的大名。张铁柱也跟着出名了，二蛋依然成为防空指挥官。就连营长都笑眯眯的和二蛋说话，说师长也知道了他，等战斗结束，给他嘉奖。到时想要什么都行。
铁柱问他想要什么，二蛋神秘的坚决不说，弄得张铁柱心里直痒痒。但二蛋就是不说，张铁柱也没办法。一天以后张铁柱他们没时间想这些了，因为鬼子发现了他们。飞机开始针对防空机枪，这让他们班的人不断牺牲。
昨天，前天张铁柱记不得了。当他们把机枪转过来对准进攻的鬼子时候，张铁柱突然被推到，他还没等大骂是谁推他的时候，一颗榴弹在身边爆炸。是二蛋，是他关键时刻把铁柱推倒。
铁柱活了，二蛋却牺牲了。二蛋没有说出什么要求，铁柱永远也不知道了。铁柱想问问，他会和师长说的。可是二蛋什么也没来得及说，铁柱也就永远不知道。
他很伤心，一天中的战斗，铁柱不再使用步枪，他也不再记着自己打死几个鬼子。他把身上的子弹壳全都上交了，一个也没留。一百个鬼子怎么够，他还要给二蛋杀一百个，还要给第五班的人每人杀一百个。
对，为中国人杀，为他们每人杀一百个。相信那时候鬼子应该没有了吧？要是还有，铁柱会永远杀下去，杀光所有的鬼子。
为此他和营长说要用机枪。战场上机枪手是最危险的，鬼子炮兵、掷弹兵、重机枪，重点打击的就是轻重机枪火力点。张铁柱自己提出来，营长当然同意。他们有打飞机的经验，机枪当然用得好。
张铁柱成为重机枪兵。只要一开战，他的重机枪总是响的时间最长，也射击最稳定。根本无视身边飞舞的子弹和爆炸。这才几天时间，已经换了三个弹药手，今天张铁柱的弹药手又牺牲了。
此时张铁柱在给自己的机枪上油，装子弹。二毛说道：“你怎么一个人用机枪，能行吗？”
张铁柱笑笑：“那怎么不行？我一样让鬼子死在机枪下，这是二蛋教我的，我要给他报仇。”
二毛不说话了，好半天说道：“我给你当副手吧，我们班也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们算是两个班。”
张铁柱看看二毛说道：“你不怕？”
二毛一撇嘴：“怕个球，老子命大，怎么也比鬼子活的时间长。你不怕，我怕什么？要不要我，我可是一只手受伤了。”
“行，你不怕我们一起打鬼子。一只手没关系，只要能给我带一部分子弹就行。我自己带不了太多子弹，有你我们能杀更多的鬼子。”
两个人没有吃那些热菜，啃着干粮开始交谈，很快成为朋友。张铁柱觉得二蛋牺牲了，身边又有一个二毛，他不再孤单了。
明天他要用这挺机枪和鬼子拼命。刚才听说了，团长也牺牲了，团长多好，让自己有事可以找他。张铁柱的仇恨又上升一层，他要为团长消灭一百个。不，那是团长，哪能是一百？一千也不行，不是鬼子有一百万吗？那就为团长消灭一百万日本鬼子。
雷振生听着白忠伟的报告，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过了一会说道：“回复师长，第二旅没问题，午夜时分发动进攻。”
白忠伟让报务员向师长报告，然后把身上的手枪检查一遍，拽过来一挺轻机枪，拿过三个弹夹掖在腰上。雷振生一笑：“我看算了吧，你戴个眼镜，晚上天黑还是指挥吧。”
白忠伟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也笑着说：“小瞧我，你认为战斗开始还用我们指挥吗？”
雷振生点点头。确实，这样的战斗他们旅长参谋长已不用指挥了，命令下达到各连队就行了，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师长把仅仅训练不足一个月的新兵团都投入战斗，那有什么说的，自己怎么也不能输给他们吧？
以前进到了张家岗的藤田进，没有再跟进，他停在了张家岗阵地。他终于放心了，这是翟勤最后一道防线。黄土坡不是防线，只是一个防御阵地而已。
翟勤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死扛到底，被消灭。另一个是放弃青天镇老巢逃命，但他的残部能逃得了吗？
舒城方向虽然没有突破另一个旅最后防线，但相信明天吉佐良辅是绝对不会放过使用毒气弹的机会。陈冬生会和雷振生一个下场。翟勤消灭了第6师团，但他输了，输掉了整个战役。
虽然有信心胜利，藤田进却不能不承认皇军是惨胜。第6师团只逃回去六千来人，可以说等于全军覆没。自己的第5师团出动的是两个步兵旅团一个炮兵联队，共计两万人，但是现在呢？进攻的道路上，四个步兵联队全是半残，第34联队几乎等于没有了，第68联队剩下不足一半，只有第6联队还算完整，也伤亡不少人。
两万部队七八天的进攻战，伤亡达七千之多，消灭半个旅自己付出了两个联队的步兵。根据通报，进攻北路的吉佐良辅伤亡最小，也损失一个联队还多。
这些天战斗，皇军已经三万多人没有了，如此打下去，中国要是再多几个独立师这样的部队，大日本皇军不是能不能胜利的问题，是指定失败的问题。
藤田进想了很久，他觉得想完全征服支那，完全占领中国很不现实。如果日本能现在停战，既能取得中国的大部分利益，也会有发展的时间，再打下去是很危险的。但军人是服从命令的，这是大东亚圣战，日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唯一庆幸的是中国翟勤这样的军队并不多。
翟勤在这里大战，中国的几大战区却在观望。虽然随枣地区阻击得很顽强，但第一战区确没有动。他们没有向黄泛区以东进攻，也没有向开封方向进攻。江南方向第11军咄咄逼人，只有一个薛岳还在苦苦支撑，但他也独木难支。
翟勤一旦失败，皖西，皖中，皖北将没有什么像样的中国军队，大日本皇军胜利是毫无疑问的。
南京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山田乙三接到藤田进的报告，让他生气又遗憾，有对稻叶四郎的遗憾，也有对吉佐良辅的来气。如果都像第3师团这样，翟勤恐怕早就失败了。
但他的参谋长河边正三少将说道：“司令官阁下，卑职以为应该提醒藤田进将军。翟勤北线压力并不大，但他用第二旅死撑，却没有调动第一旅的部队增援。防守岳西的直属大队也没动，这不合乎常理。此人狡猾不能不防。”
山田乙三有些自负，有些狂妄的说道：“翟勤怎么抽调兵力，三个方向进攻的皇军兵力是一样的。吉佐良辅只是进攻缓慢而已，并不代表他没有进攻能力。这样给第一旅压力，他们是不敢乱动的。翟勤一旦抽调兵力增援东线，陈冬生还能挡住第9师团进攻吗？岳西方向我们在安庆还有一个旅团，翟勤敢调动他的直属大队吗？我为什么没有催促吉佐良辅？就在等。”
河边正三少将明白了，为什么司令官很生气吉佐良辅进攻缓慢，却没有催促他进攻。这是打算用第3师团解决了第二旅，然后合两个师团的兵力再解决第一旅。如果第9师团也全力进攻，恐怕会和第3师团一样，两败俱伤。
陈冬生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但也十分难缠。几天时间即使有限进攻的第9师团，也伤亡达到一个联队左右。如果全力进攻，还不一定有第3师团的战果。他点头说道：“司令高明。”
山田乙三一阵得意：“给留守安庆的第12混成旅团和合肥的第11混成旅团命令，第3师团一旦突破防线占领青天镇，立即发动进攻。我要彻底消灭翟勤，占领大别山区。什么恶魔，在大日本皇军面前，什么也不是。”
在山田乙三大将得意的时候，退守青风寨的第一旅旅部里，参谋长杜会也在说：”旅长，师长为什么？我们是不是抽出一个团支援第二旅，雷旅长他自己算是全军覆没了。“
陈冬生摇摇头：“不，命令第二团和第一团在两侧向第9师团骚扰，第一团坚守阵地不要动。”
杜会不明白，但他见陈冬生说的很坚决，师部又没有命令，只好向三个团下达命令。陈冬生眯起眼睛，一开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当雷振生退守张家岗的时候，陈冬生有些明白为什么了。
师长这是想竟全功，打算吃掉鬼子三个师团，绝对不是反扫荡保护根据地的问题。虽然东线阵地已十分危险，但师长并没改变想法，还是没打算放过第9师团。这样自己当然不会不明白怎么做。
他不断的在两个团抽出少量部队补充第一团的伤亡，保持两个团绝大多数，在鬼子左右两侧进行牵制进攻，让吉佐良辅不能全力进攻。陈冬生在等，等着师部反攻的命令。
“报告”参谋进来：“第二旅张家岗阵地被突破，左团长殉国。日军使用毒气弹，师部命令第一旅加强防备，做好准备。”
陈冬生一下站起来，他吃惊愤怒的张大嘴，好半天一脚把桌子踹倒：“他妈的小鬼子，老子要你命。”
暴跳如雷的陈冬生喊道：“命令第二团第三团，配备近战弹药，做好向鬼子发动进攻的准备。命令第一团准备突击，我让鬼子知道什么是独立师。”
杜会吓一跳，知道旅长和左团长是好友，也是同乡，连忙说道：“旅长，鬼子是一个师团。我们只有五千人，兵力相差太悬殊，强行进攻很危险。”
陈冬生脸色难看：“怎么？害怕了？伤亡过大老子承担责任，下达命令。”
杜会看到陈冬生的样，没敢犟嘴。他立即吧情况向沈方辉报告，陈旅长这是在疯狂行动，有可能导致全面失败。
沈方辉接到杜会电报，立即找到翟勤。看着手里的电报翟勤半天没说话，陈冬生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一定是看出自己的战略意图，打算击溃第9师团。担心第9师团在第3师团失败后撤退。但这一面抽不出任何部队支援，以五千人不到硬拼一万五千多人太危险不说，即使胜利也会伤亡惨重。犹豫一下说道：“给陈冬生电报，命令他截断其归路，击其幕归拖住鬼子，增援部队一到，开始进攻。一旦作战不留余地，一定达到战役目的。”
第一旅的指挥部里，陈冬生看着手里的电报大喊道：“知我者师长也。左团长，我给你报仇。通知三个团长来师部，有作战命令。”
这边陈冬生开始安排，师长手里没有机动部队，谁能增援陈冬生都能想到。师长把权力给了自己，那就让鬼子看看，什么是我陈冬生，什么是第一旅。
在他这面安排的时候，翟勤的决死一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