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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尘再乱】262

终于, 明崖道尊做出了决定。他向众人道:“非一与本宗开山仙祖叶真人极有渊源,又身系六界安危之关键。此等时机,她纵是误入魔道也绝不适宜独湮于江湖。不如仍在紫麓山中静修安顿,一来祸起时可与我等共同御敌渡鬼雄之厄。二来么,这世间万物未有定数, 她即是半入魔道, 或可在悟道间探寻些许转机。”

几位道尊闻言默默相视, 道是明崖这番话说得漂亮,既不绝兮日同门之情让人心寒, 又可不动声色的将这危机暗藏的大魔软囚山中, 纷纷点头赞同。

初一亦不在乎其中曲由,不管明崖道尊出于怎样权衡,这结果对她来说却是极合心意的。既然凌非焉想回天御宗备战, 她也可留在宗内作陪,又何必再费心去思虑其他呢。

于是初一向上首拱手道:“多谢几位道尊宽容关爱。”

“你且别忙着道谢。”明崖道尊将手中拂尘一甩, 严肃道:“我虽允你继续留在宗内, 却不可再认你为本宗弟子。你在山中时日倘若无人知晓,那便一切安好。倘若某日遭人究问, 我便只能说你与那青遥宫的南卿姑娘一样,乃是有心向善甘愿归于道门的异类了。”

初一轻扬嘴角,淡然道:“这是自然, 非一早有自知之明。”

闻此言, 明崖点了点头, 明海却只能不住摇头。凌非焉更是眉头微蹙, 阵阵心酸。

回想初一初入天御宗,勤奋修行、数经磨砺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甚至她升任首徒之位,一袭白衣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还清晰萦绕眼前。怎料世事竟这般无常,不过短短时日往昔静好便都化做了过眼云烟。

初一读懂凌非焉惋惜神情,向她柔和一笑,目光中满是从容镇定。却不知越是如此,便愈让凌非焉为她痛惜万分了。

众人皆尽无言,天御神宫的大殿上不过沉默须臾却像空白了许久许久。直到明陆道尊叹了口气,众人又将视线聚集于明陆身上。

“非一呀……”明陆神色谨慎,似乎小心措辞后才缓缓言道:“并非老道不信任你,只是那夜幽石邪性未消,极易引人堕落。而封魔殿又与涂明宫距离相近,依老道看,那虚尘峰上的照影居……你也不要回去住了。”

初一即刻领会,自嘲道:“我如今已不是天御宗弟子,又是这般模样,总是不好多在人前露现的,一切权听道尊安排。”

“唉……”明陆又再重重叹气。他方才所言非虚,先前魔劫尚且隐藏在初一经脉中时,夜幽石便已对她有所影响。如今初一已然入魔,与夜幽石太过相近必会产生变故。但这只是他思虑中的一半缘由,另一半么,便是被初一讲了出来的。若一个金眸煌煌的入魔之人在天御宗内与其他修道弟子同食同宿,传扬出去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师兄所言极是。”明达赞同道:“放眼天御五宫就数天枢宫人少冷清,只有你和非焉师徒二人。而且你们又都知晓了这些秘事,没有后顾之忧。不如,就让非一住到你天枢宫里去吧。”

初一闻言,忍不住笑意,偷偷向凌非焉挤挤眼睛,似乎在说:看吧,还说回了天御宗就不许我与你亲近,现在连明达道尊都在把我们往一块儿凑。

凌非焉神色微嗔,竖起两根手指微微点点胸口,大意是道: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没心没肺笑得出来,忘了跟我保证过什么?

初一用袖子挡挡笑意不再去逗凌非焉,转而看向明陆道尊等他发话。谁知明陆眉心的疙瘩比先前皱得更紧扭得更大。即便明崖道尊是出于无奈才将初一革除宗籍,那也是个近乎无情的决定。所以此时再将初一拒之千里之外的话更让明陆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谁说天枢宫只有明陆师兄和非焉师侄两人就叫冷清了?”好在明心道尊出来替明陆打了圆场。

明陆精神一震,心道明心师妹冰雪聪明,一定理解了他的意图,便向明心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明心道尊亦向明陆点点头,朗声道:“天枢宫闻圣阁乃是天御宗万千弟子读书修典之处,每日皆有大批弟子前去开卷研读。非一若是住在天枢宫中,也难免……被人打扰清修。紫麓山如此广阔俊秀,还怕在五宫之外寻不出个上佳的清明之地,给非一做敛性静修的安身之处么?”

明心道尊把顾虑说开了,明陆道尊才好接口,附和道:“老道正是此意。”

明崖道:“想来,将非一安置何处师弟心中已有所选。”

明陆点头道:“青灵峰半,竹屋。”

“青灵峰?”明陆的答案似乎有些出乎明崖的意料,也让初一和凌非焉颇为震惊。

明陆却继续道:“青灵峰乃是本宗禁地,除了巡卫弟子其他人等皆不允进入。非一置身其中既可得清净自由,又无需小心翼翼刻意避人,岂不两全其美?”

明达闻言,焦虑的在手中敲着拂尘,犹豫道:“那竹屋是……非一她又……”

“是仙祖叶真人故居没错。”明陆明了明达之意,捻捻短须道:“所以老道我大胆一想,就算非一入了魔道,但她到底还是叶真人的转世。何不干脆将非一入住青灵竹屋当做是叶真人旧灵重归故地,而不是冒犯亵渎呢?”

几位道尊听得此言皆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听信明陆这个大胆的想法。

“也好,暂且就这样安排吧。”最后,明崖道尊一锤定了音。

初一见明陆将自己安排在了青灵峰上的竹屋中,登时涌出许多复杂情绪。心照幻境中,她曾无数次重温叶小舟与天御大神聆在竹屋中的痴情缠绵,也一次次随着叶小舟的心境凄然立于屋外月色中绝望悲鸣。未料今日突然便要亲身住进前世与挚爱决别的旧处,实在说不清心中究竟是怎样滋味。她抿紧双唇转望凌非焉,却见凌非焉亦的双眼中亦是流转着难言的情愫。

见初一未有其他言语,明崖道尊便正色向其他四位道尊道:“非一入住青灵竹屋后,各宫不必正式通知,悄悄将其在天御宗籍册中抹去名字即可。向下暂且便说她此去东海与银眼夜魔狭路相逢,银眼经坎城一战身受重创已是强弩之末,被非一倾力诛灭。非一亦因此受了邪气沾染,要长期在青灵峰上闭关静养,任何人皆不可前去打扰。”

众人拱手称是,明崖又向明海道:“涂明宫于数月间连损两位首徒实是惋惜。你回去后,且以恰当理由与座下弟子妥善说明,务须稳定人心莫起风言。至于涂明首徒之位,就再等些时日另择他选吧。”

“谨遵宗主道尊谕令。”明海拱手应下,望了眼初一又向明崖询道:“青灵峰乃是本宗禁地鲜有人迹,小徒……非一身居其中,不知饮食起居又该如何安排?”

初一闻言暗中慨叹感动,想当年刚入涂明宫时还以为明海师尊是个不近人情的严厉师父,没想到今日自己已非天御弟子他却还念着一场师徒情分对他关怀备至。

明崖听了嘴角微扬,似隐隐掩着丝神秘笑意,向凌非焉道:“非焉师侄可愿沾沾这尘间俗事?”

凌非焉一怔,即刻明白明崖之意便是不再安排他人多涉此事,而由她来照应初一生活所需,拱手回道:“非焉愿为。”

如此,明崖将自己的阴阳环交与明陆,遣他带初一与凌非焉上青灵峰寻山间竹屋落脚。守峰弟子皆懂规矩,既有道尊亲自护送前来又有宗主信物为证,便不多言多问将此三人放行山中。

须臾,三人走到一处分叉路口。向左的路初一去过,是通往谪仙洞、雪顶、问天塔的方向。明陆将初一和凌非焉引向右边山路继续攀行,却是越走越见妙景的清奇之处了。

又行了大约半柱香时间,明陆道尊放缓脚步似在观察。初一亦随之抬目观望,但见初春方至,半山间尽是嫩芽轻花实在令人心悦。不远处,碧翠掩映中有一幢竹制小屋若隐若现,屋旁更有棵千年桂树遒劲沧桑枝叶犹绿。

初一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见微风来时那树上忽然飘下许多花瓣,如芬芳细雪落在谁人肩头。又有人面带怜爱,以纤纤素手将那淡黄的花瓣轻轻拂去。两人柔暖的目光在相视的瞬间便化作了和煦的暖阳,深深印刻在她微微震动着的金眸里。

纵是初次来到青灵峰的竹屋,也抑制不了前世记忆触景生情朦胧苏醒。初一下意识按住异色的右眼看向凌非焉,凌非焉亦是默默望着那颗静谧安然的千年桂树,眼中流转着莫可名状的复杂神色。

三人来到竹屋前,但见此处清风徐来,翠林环绕,远有山溪融雪,近有青石如台,果然是个上佳的清幽之地。而那竹屋沧桑古朴,宁静宜人,明明经历了千年时光,却并无斑驳破败之迹。

“便是这里了。”明陆道尊站定在竹屋前,也不急着推门而入。

初一更是好奇,忍不住道:“这竹屋怎么看也不过数十年风霜模样,竟是叶真人千年前的居所。”

明陆笑而不答,只向凌非焉叫道:“徒儿,看好了!”

凌非焉闻声提高了注意力,但见明陆以真气汇集指尖,潇洒于空中挥画出数道繁杂的符咒。符咒之光交相辉映,倾洒映射在竹屋之周,便有数处封印依次开解。凌非焉将那符咒默记下来,心道难怪这竹屋千年之久却依然傲然无恙,原来是有如此复杂的封印层层加持维护。

待竹屋封印完全开解,明陆才收了真气,向初一和凌非焉道:“据传天御宗未立时,叶真人曾与天御大神仙居于此。二人共堪紫麓山之封灵,断八莽山之肃杀,以此二山囚邪魔扬大道,筑天御宗悠悠千载根基。待二十五位开山仙祖立天御宗后,叶真人归入天枢宫门下。故而叶真人离去后,她在青灵峰上的居所便由历代天枢道尊加持封印,以求千年不朽维持原貌。”

凌非焉眉头一皱,拱手道:“既是天枢道尊才能知行的密法,方才师尊叫我细看,非焉已将封印符咒记下,恐有僭越之嫌。”

“哎,僭越什么。”明陆道尊拂尘一甩,呵呵笑道:“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儿,天枢宫下任道尊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选吗?将此封印咒术传授于你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僭越呢。”

凌非焉谦逊道:“许是缘分未到,数年来均无新晋弟子由景门而出。或许下次入宗试典便有师弟师妹拜入我天枢门下了。”

“呵呵呵呵。”明陆拈着胡须笑了笑,边向竹屋走去边道:“老道年轻时性子木讷,只愿与墨海书山经文阵法为伴,以至天枢宫门下人丁甚稀,实在愧对历代天枢先尊。好在徒儿你不但道法深厚资质非凡,又在非字一辈极有威望,老道本想将光耀天枢门楣的重任托付于你,谁知你这不爱与人往来的性子比老道还冷淡许多。你说,咱们天枢一脉会不会就此没在你我师徒的手里?”

凌非焉闻言,忙道:“师尊别这么说,我……”

“进来吧。”还不等凌非焉说出什么保证的话来,明陆道尊已推开竹屋之门。他知道凌非焉这徒弟是个认死理的倔强主儿,倘若与人承诺了什么,便是舍了自己的真意也会履行诺言。所谓景门天枢即是机缘,他又何必无端给凌非焉加上桎梏呢。

初一与凌非焉应声走进竹屋之内,但见屋内陈设古朴简约,唯有一桌两椅一榻一几而已。

初一抬手抚摸桌面又看看手指,点头赞道:“这封印着实精妙,竹屋历经千年岁月,不但无垢无尘纤毫不染,细细嗅来尚隐约留有竹香。”

凌非焉未应初一之言,无意间将视线落在竹榻之上,便忽然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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