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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节

“夫人是修士出身?”陆君陈也倍感讶异。

陵光被这二人问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必称我‘夫人’,我真的不是她的阿娘,只是方才走在路上,碰巧遇上她与家人走散,便带她四处找找。”

见她不似说谎的样子,陆君陈转而看向那孩子:“丫头,你可认得她?”

直到这会儿,孩子才心虚地低下了头。

如此,也无需多言了。

“为何要说她是你阿娘?”陆君陈耐下性子问她。

孩子抬头看了陵光一眼,委委屈屈地挤了两颗眼泪:“阿娘说我不乖,不吃青菜,我就去看了一会儿捏泥人,阿娘她们就不见了。这个姨姨说带我去找我阿娘,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怕她嫌我麻烦,也把我丢下了……”

说着说着,这眼泪就止不住了。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实在教人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别哭了。”陵光倒也没有真同她一般见识的意思,叹了口气,想给她擦擦脸,手还没探入怀中,就想起自己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想了想,便捻着袖口给她抹了抹。

素白的布料粘上了一片片的水渍,她也没有半分介意,搂着孩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声音也软了下来。

“带你找到你阿娘之前,我不会把你撇下的。”

给她擦干净脸,陵光一转手,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串糖葫芦,哄得那孩子喜笑颜开。

陆君陈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之前说错了话,忙对她赔了个不是:“姑娘心善,是在下失言,姑娘海涵。”

陵光无奈地笑笑:“不妨事。”

“作为赔罪,在下赔姑娘一起帮这孩子找亲人吧。”

“这……”

“姑娘照顾这孩子,我可以走远些打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实在难以拒绝,多一个人,也好早些找到孩子的家人。

陵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公子了。”

三人走出桥下,从街头到街尾,四处寻人打听,约莫半个时辰,陆君陈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有人说见过这孩子,是城南余家的小小姐。”

陵光眉头微皱了下:“余家?”

沉默须臾。

三人穿过这条街,又绕了一处弄堂,终于到了余家宅院前。

算不得气派的宅门上悬着余家的牌匾,青砖黛瓦,墙头探出海棠三两枝,有一老仆正在门前扫撒,腰背佝偻,心事重重。

“瞧瞧,这可是你家?”陆君陈拍了拍孩子的肩。

孩子从走上这条路时就目光扑闪,望见门前老仆后登时笑开了,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老仆看见她回来,手中扫帚都掉在了地上,颤抖着接住她,激动得两眼发红,赶忙叫来里头的人去传话。

不一会儿,一年轻妇人匆匆出来,心中焦急,恨不得飞到门前来,身后两个婢子都赶不上了。

只听那孩子大喊了一声“阿娘”便扑进了妇人怀中,方才还欢欢喜喜地笑着,这会儿见了亲人,眨眼就泪花汪汪,满腔委屈与害怕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看来是这了。”陆君陈安心地舒了口气,转而却见陵光望着眼前的宅院怔怔发愣,似是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然最终也没能吐露一个字,“姑娘认识这?”

陵光收了神,淡淡一笑:“一位故友原先住在这,其实说来倒也不能称之为故友,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感慨罢了。”

依步清风查到的那些,余念归这个人应当在很多年前便被夺了舍,她的魂魄去了何处,已无从找寻,剩下的不过是一副活在虚梦中的躯壳和一个始终在对她说谎的人。

故友,称不上。

压根没有见过的人,如何称之为故友。

只是有一点,以余鸢的本事,以虚梦千年的神通,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能为其所控,她大可找一个姓甚名谁都与自己无关的人附身,可到头来竟然选了个与自己的名字中有一字相同的凡人,混入长潋所在的天虞山。

如此这般,到底是希望瞒天过海,还是——

希望能被谁认出来?

门前失而复得的妇人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心中又急又气,憋着一肚子的火哭着问她去哪里了。

孩子哭哭啼啼地讲了这一路的经过,指着身后的二人道:“是姨姨和这个叔叔送我回来的,姨姨还会飞哦!”

妇人抬头望去,瞧见不远处的二人,不由得怔了怔。

且不说陆君陈脸上那张古怪的面具,这二人无论怎么看都不似寻常人物。

余家书香门第,最是讲规矩,没有拜帖,她本不该招待生人随意入府,但这二人既然是府中小小姐的恩人,自是要好生道谢的。

她收拾好自己,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婢子,走到二人面前端端正正地福了福身。

“小女顽皮,给二位添了麻烦,二位若不弃府中粗茶,还请随奴家入府歇歇脚,聊表谢意。”

陵光本不想久留,将孩子送到便要动身去别处,可还未等她回绝妇人好意,那孩子已经扑棱着小短腿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姨姨别走!”刚哭过的眼睛还水汪汪的,觉察到她的去意又要掉眼泪。

陵光真是被她哭怕了,无奈地看了陆君陈一眼:“公子什么打算?”

陆君陈笑了笑:“连日赶路,的确有些乏了,倒也不差这一盏茶功夫。”

第八百六十九章 :得知下落

入内才知,余家府邸确如步清风所言,是座颇有江南风韵的院落,府中曲水绕亭,花树常青,入夏在即,置身其中却如仲春清凉。

穿过朱红的抄手游廊,可瞧见池塘对岸一清静屋舍,香烟袅袅,门扉半掩,可见一老太在里头上香。

妇人道:“那是余家的祠堂,余家主家的子孙死后,牌匾都放在那儿,这会儿在堂中上香的,是家中老祖宗,每日吉时,都要如此,已是改不了的习惯了。”

陵光点了点头:“祖祠本是家中根系的见证,子孙不忘本,才会每日前来问候。”

她望向那间祠堂,想着众多的灵位间,应是也有一座写着余家阿归的一座吧。

穿过游廊,便是待客的正厅。

妇人早让下人先行一步,去准备茶点,她们到时,热茶恰好奉上来。

小小姐被带下去梳洗,厅中便只剩下陵光和陆君陈以及妇人三人,客套了几句后,陵光便问起了多年前走失的阿归小姐。

妇人已经多年不曾听人提及此事了,不免有些惊讶。

“二位见过阿归?”

陵光顿了顿,思来想去此事还是隐瞒一二为好:“曾听说过当年的案子,故地重游,忽然想起罢了,夫人若是不便多言,便当我们不曾问过。”

妇人思量须臾,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阿归是我夫君的妹妹,余家的二小姐,与我也是儿时的玩伴,她的失踪令余家大受打击,报了官,自家又私下雇人寻了一年多,终究还是没能找回来,所有人都说,阿归怕是是凶多吉少了,让家中趁早准备后事,几番波折,立了个衣冠冢,请来庙里僧人做了场法事。”

“这案子过了好多年,家中人才渐渐淡忘,只有老祖宗,还时常念叨着阿归怎么还没回来,每日都要问好几遍,有时坐在门前痴痴地等,直到我夫君教书回来,把人劝回去……”

提及往事,妇人不免心中感伤,暗自抹泪。

陵光倒也不是来刨根究底的,思来想去,大约是真正的余念归失踪后,便被余鸢带去了别处养大,只是虚梦千年篡改了记忆,才有了后面的事。

念及余家好不容易才放下痛失爱女的悲切,她也不愿再旧事重提,有时真相反倒不如欺骗来得宽慰人。

半盏茶工夫,二人已有了起身告辞之意,然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下人来报,原是三公子从东边押镖回来了,带了不少东西,命人前去搭把手。

“押镖?”陆君陈怔了怔,反复看了看这座宅院,愣是没看出半点镖局的影子。

妇人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余家世代从文,谁成想小叔子志在四方,家中不允他四处浪荡,他便白手起家自己开了间镖局,早些年可没少惹父兄生气,近些年有了起色,方才有所缓和,这不,前些日子接了一单生意去了东边,算算日子,可该回来了。”

“嫂嫂!”妇人话音未落,便有一俊俏公子大步流星地踏进屋来,石青的劲装衬得身姿挺拔,精神饱满,手里还捧着一只锦盒,人都还没到呢,嘹亮的声儿已经传过来了,“我这次去东边啊,可离奇了……”

“阿蕴!”妇人尴尬地看着还在一旁的二人,忙嗔了他一眼。

那公子这才留意到屋中还有旁人,忙不迭地止住了声儿,下意识地打量着二人。

瞧着陆君陈脸上的面具时还有些许质疑之色,目光落在陵光身上,却是猛地一亮,忙将手中盒子放下,拱手道声失礼,低声来问妇人。

“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是家中宾客?”

妇人瞧着他两眼放光的样儿好气又好笑,暗地掐了他一把:“莫要没规没矩的,今日环儿在街上走丢了,是这二位将人送回了府上,我等当以恩公称之。”

“什么,环儿今日走失了……?”余蕴吃了一惊,“可有受伤?可有被人欺负?”

“环儿一切都好,就是哭花了脸,我让人先给带下去收拾收拾。”

闻言,余蕴才松了口气,端端正正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将环儿送回。”

“客气了,举手之劳。”陵光笑了笑。

她笑起来本就好看,可惜没什么自觉,反倒困惑于眼前的人为何忽然看着她就这么愣住了。

“听说余公子是从东边回来的?”

余蕴收了神儿,点了点头:“刚从东边的鹿城回来。”

“东边情况如何?可有妖兽出没?”

她忽然提及妖兽,余蕴心头一咯噔,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嫂子。

妇人晓得这不是她该多打听的事,心领神会地打了个圆场:“我去瞧瞧厨房的点心蒸好没,你们慢慢谈。”

说罢,便提起裙摆,跨出门去了。

“姑娘是从何处听说东边有妖兽的?”余蕴自诩眼光过人,却怎么都看不出她是会与妖魔扯上关系的人。

陵光思量片刻,还是撒了个谎:“实不相瞒,我本是降妖师出身,一路都在打听妖兽动向,曾有传言,说上古妖兽饕餮盘踞东方,为此,已有大批妖物朝着东边去了,余公子若是恰好往东边走镖,这一路可有异动?”

说这番话时,她一直盯着余蕴的眼睛,任何动摇之色都在她掌控之中。

余蕴比她想得坦率,只稍作犹豫,便道出了实情:“此事本不该在这提起的,若是被大哥和老祖宗听到,哪敢再让我去接镖?但二位既然就是冲着这桩子事儿来的,我便也不作隐瞒,这一路往东,的确遭遇过不少妖物,所幸我早早得了信儿,出发前请了到了一位法力高强的道君,护送我和货物顺利抵达鹿城。”

“法力高强的道君?”陵光微微蹙眉。

东行的妖兽虽不是什么大患,可一路过去数不胜数,却也不好对付,如今的形势一触即发,法力高强的修士大多都被各仙山仙府收归麾下,以备战事忽起,哪还有如此本事的散修,恰好被他碰上?

余蕴道:“那道君确实本事不俗,便是妖魔一拥而上,也难敌他手中墨鞭,且极为奇怪的是,他与我押镖,竟不收分文,只向我打听了些鹿城的事,着实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明明总是阴着一张脸,露宿山中时,烤的山兔却很好吃,总是心事重重的,也不喜欢有人靠近他……”

他摸着下巴认真回想,一路上总唤人家“道君”,名字都险些忘了。

“他好像叫……哦,他说他叫重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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