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拖她今日也要将人带回去!
肩上的沉重几乎压得她直不起腰,所有的气力都用在支撑他和驱散妖兽上,气力不足以一击毙命,便只能将其甩至一旁,辟出一条血路。
一路厮杀,一路艰难,每一步踏出去,都觉得下一步已经无力再续了。
终于踏出山谷的一瞬,忽见山河震荡,无数灵兽疯魔嘶吼,刀剑相接,哭声与哀叫不绝。
仅仅是从一座地狱,闯入了另一片血海罢了。
那道缺口,失了镇守之人后被诸多妖兽趁虚而入,灵障被撕裂,最后一撞,掀起一阵地动山摇,而后,裂缝迅速崩裂,天虞山上方的天,仿佛忽然皴裂的冰层,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彻底崩溃。
酆都地府,司幽与镜鸾赶到鬼门关下时,城中鬼魂正惊慌失措地奔逃着,鬼差着实分身乏术,且能稳住几个便算几个,其他的都已赶去镇压地狱裂隙。
此次崩裂,足有五道,仰头望去,便能望见地狱中无边的惨况,未能逃出去的妖兽厉鬼被十殿阎王以及五方鬼帝联手镇压在洞口处,引吭嘶嚎。
孟婆气喘吁吁地前来相迎,瞧见镜鸾怔忡了一瞬,而后便匆忙行礼:“君上,您可算回来了!”
“情况如何?”司幽示意她起身,立即朝着崩裂之处赶去。
孟婆神色焦急,如实禀报:“十八层地狱突然连崩,至今缘由不明,崔府君不知去向,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王都已赶去镇压,但封补之术力不从心,只能等君上回来再行处置。”
她转而看向他身旁的蓝衣女子,目露困惑:“君上,这位是”
司幽目不斜视:“女床山镜鸾上君。”
闻言,孟婆着实吃了一惊。
勿怪她不够稳重,只是女床山万灵之主的名号,便是在诸多传说中都是缥缈不定的,她一度以为,这位上君大人其实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成想,今日居然见到了本尊。
镜鸾眉头紧锁,紧盯着那五道裂隙,幸而及时镇压,裂隙还未扩大,否则当年的事,只怕还要重演一回。
“你的烛阴可召回了?”她问。
司幽点了点头,掌中银光一闪,握住了扇柄。
“一会儿你帮我护法,尽快封补。”她这话可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
司幽看了她一眼,略显犹豫:“你刚取回真身,可撑得住?”
镜鸾好笑地嗤了一声:“给你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也不差这一回了。”
踏入嶓冢山,阴气陡然大盛,漫天污浊,四下惨不忍睹。
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王吃了地压制着上方五道裂隙,阻止地狱中关押的厉鬼妖魔重回世间,望见司幽归来,不由面露欣喜。
然而此刻最先上前的却不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帝君,而是他身旁的蓝衣女子。
五方鬼帝在位时久,对这位还有些眼熟,十殿阎罗却还是头一回得见其真容,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镜鸾站在了五道裂隙之下,身后司幽甩出了烛阴,在她四周布下护持之阵,清光刹那间将她笼罩其中。
她默念着数千年都不曾道出的口诀,四周灵气逐渐汇集到她身边,光辉如风,绕着她盘旋,掌中流转着浑厚的灵泽,玉指生花,灵络成蕊,祭于九天之上,顷刻间,琉璃霜白,凝结如冰,一齐涌向五道裂隙。
方才还在奋力挣扎的妖兽鬼魅稍一触之,便化为齑粉,惊得后头的妖兽纷纷退避。
整座嶓冢山,被这光华照得透亮。
天地间,仿佛再无一处阴霾。
五方鬼帝错愕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想起了她是何人。
汇天地万灵而凝成的宝物,便是在诸天神佛还不曾陨落,昆仑尚在之时,也堪称举世无双。
叹其绮丽绝美,畏其神威不可近。
乃昆仑镜鸾上君所持之法器。
唤之,沉霜。
妖兽从四面八方涌入天虞山时,门中发狂的命兽还未平息,尽管已有人觉察到大事不好,却依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孟逢君拼死从山门下取回了天一镜,还未回到长琴身边,却望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浑身是血的云渺渺艰难地拄着剑,趔趄数步后,终于撑不住跪了下去。
一旁几个苏门山弟子忙上前将她扶住,也拦下了她身后追杀而来的妖兽。
孟逢君匆匆赶过去,一眼望见她此时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紧。
而紧接着,她又看到了被放在地上的言寒轻,吓得一把将面前的苏门山弟子推至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她错愕地看着云渺渺,一时手足无措。
云渺渺双唇皴裂,颤抖的手还仅仅攥着言寒轻的腕,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那双眼此刻急切地望着她。
“有没有药他伤得很重我把他带回来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沙哑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通医理的弟子忙扣住言寒轻的手腕,面色一沉。
“我这有药!”孟逢君忙取出怀里的丹药,正欲递过去,却被身旁的人按住了。
“他不是伤的重他已经死了。”
四下忽然陷入一片沉寂,孟逢君一瞬不瞬地望着言寒轻苍白的脸,难以置信,却又已经隐隐注意到了这结果。
“你再说一遍我师弟怎么了?他怎么了!”
那人叹了口气,叹惋不已:“人已经没了,还望节哀”
纵容今日他们都已经见过了数不清的生死无常,可这般景象,无论看多少次,都久久无法释怀。
“不可能”她有些恍惚,连亲眼看见言寒轻此时的样子,都觉得不可思议。
总觉得片刻之前,他还在同她说话,还告诉他“去去就回”,让她诸事小心
怎么会这样回来的时候怎么会这样!
手中的药瓶突然被一把夺走,云渺渺取出一枚丹药,固执地塞进言寒轻口中,让他“咽”下去,捂着他的伤口试图止血:“先给他止血,把伤口包扎一下,他还中了毒,长琴长老可在,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看似平静的口吻,虚弱到不住地打颤。
“我答应了带他回来的,我把他带回来了”
看着她的样子,孟逢君不由鼻酸,渐渐的,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伸出手,最终一巴掌扇了过去:“云渺渺!他真的死了!你别再这样了!别再这样了”
许是疼痛令她回了神,云渺渺浑身一僵,看向言寒轻,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浑身的斑斑血迹都凉透了
“他死了?”她茫然地望着孟逢君,掌心全是血。
孟逢君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她忽然笑了一声,眸中的神采都淡了下去:“死了死了”
明明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人,死了
“言寒轻,死了?”她怔忡地望着眼前了无生气的人,手中的不染终于握不住了。
四周妖兽扑了上来,孟逢君忙将她拉起来,逼着她站稳,把地上的金藤捡起来,稍一触碰,那藤便刺伤了她的手。
她咬着牙将其塞到她手里,揪住了她的衣领。
“云渺渺!你看看周围!不想死就动手!想死我成全你!!”
她怒喝之时,一头妖兽突然从她身后扑出,方才还浑浑噩噩的云渺渺突然一把将她推开,手中金藤瞬化数丈,金红如焰,只一鞭便将那妖兽拦腰劈成了两截!
污浊的血溅了一地,孟逢君惊魂甫定地看向她,不敢相信方才那一招是一个仅仅颜驻期的弟子所出。
可她还站在那,身后躺着已经没了声息的言寒轻,手中的金藤闪着可怖的光,映出了她眼中森冷的杀意。
“云,云渺渺”有那么一瞬间,孟逢君觉得眼前的人十分可怕。
她转过脸看着她,眼中没有神采,冷得惊心。
妖兽们扑了上来,将她卷入战局,一片混乱中,孟逢君感到自己背后冷汗涔涔,不知为何,她居然会庆幸,那些妖兽将她从此处引走了。
长琴分身乏术,此时禀报也只会徒添伤感,孟逢君便与几个苏门山弟子一起,将言寒轻的尸身暂且安置到上清阁中,再度回到山下,阻拦各路妖兽。
此番鏖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死伤可谓惨重,孟逢君一路拼杀,时而望见云渺渺就在不远处,她手中的金藤无论是妖兽还是仙门弟子无法近身,以至于后来,她周围再无一个相助之人,只剩下她,踏着无数兽尸杀红了眼!
虽救下不少人,可那般模样,着实教人不寒而栗。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塌了,还有为师给你撑着
长潋赶到时,这座山坡上,只剩下她一人应战众多妖兽,其他人虽感慨她出手利落,解救了诸多弟子性命,却也暗暗畏惧于她的雷厉风行,不久之前的上清阁审讯还历历在目,谁都没有想到,当日那个寡言少语的小姑娘动起手来如此可怕。
她手中的金藤仿佛活物,流动着耀目的红光,几乎与那些飞溅而出的血融为一体。
深冬的寒风,嚣叫着卷起无数沙尘,她四周,除了血便是一地横尸,不知何时下起的雪,都像是染上了不祥的血色。
救众生于水火,又令众生望而生畏,明明就在那,却好像从不在那,遥不可及,触之即散,那双眼睛逡巡于妖魔之间,偶然被其一扫而过,顿时感到遍体生寒。
孟逢君错愕地望着她,这不是她认识了十年的云渺渺,她好像压根不认识这人。
雪落在她身上,化在血水里,感觉不到一丝温热。
“师兄!”长琴唤了一声,赶到长潋身边,“可有追上?”
长潋摇了摇头:“被他逃了,还带走了苏门山的陆君陈,师尊的尸身抢了回来,安置在映华宫,这里如何了?”
“状况不太妙,山门大阵被破,虽及时取回了天一镜,但妖兽已经闯进来了。”长琴握剑的手都在抖,杀戮已经令人麻木,但她此时更为忧虑的却不是妖兽,“师兄,那孩子不太对劲。”
她看向云渺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已经这样打了好一会儿了,谁上前,都劝阻不得,再这么打下去,她身上的伤,即便不致命,也非得把自个儿折腾死师兄!”
话音未落,身旁的人已然冲了上去!
泰逢剑辟出一条通往她身旁的路,却避不开迎面而来的一鞭。
才洗净的白袍,被抽出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沾染了金藤上原本的血,扬起一片血雾。
他索性没有躲,生生受了这一鞭后,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渺渺,停手。”
眼前染血的白令她陡然一僵,看到他的一瞬,眼中杀意也散去大半,只是还有些恍惚。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