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他从前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要它如何信他?
沉默良久,重黎冷笑一声:“看来在镜鸾上君心中,已经认定了此事是我所为啊行,那就是本尊干的,本尊要拿这玩意一统六界,大杀四方,将人间化为地狱,闹他个地覆天翻!这怪谁呢?口口声声说不周山的封印固若金汤,怎么就如此轻易被本尊得手了呢?看来那道封印也不过如此,那场浩劫再来一回,也是活该!”
“重黎!”镜鸾怒不可遏,化身为人,隐忍又不甘地望着他,“还不够吗?数千年那场浩劫,死了多少人,她用命换来的四海升平,你是要多狠的心,才能再次将其毁了?你恨也好,怨也罢,还不够吗?还没有还清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句句质问劈头盖脸地朝他落下,重黎不过付之一笑。
“本尊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是立于六界至尊之地,还是将曾经蔑视他,轻贱他的都踩在脚底,人人都畏惧他,不敢忤逆于他,更不敢再提“九川妖龙”这四个字。
从前没有得到的,通通握在掌心,如此,是不是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想来,他觉得好极了。
痛快。
镜鸾看着他,满目痛惜。
“当初就不该将英招给你那东西是不可能听从你的命令的,以身饲养,终受反噬,你就不怕死吗?”
他淡淡一笑:“痛也好,让本尊更清醒些,也好记着,当初受过的屈辱和冷眼,本尊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又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云渺渺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雪已停,四下无声,抬眼望去,她的命兽蹲在窗边,安静地梳理羽毛。
低下头,膝上的人合着眼,毫无醒来的迹象。
伸手探了探他的脸,已经暖和起来了,比昨晚好转不少,背上的伤也在渐渐愈合。
她不由得暗暗感慨,魔尊到底是魔尊,伤口都比寻常人好得快。
不过昨日那般混乱,倒是忘了从他口中套话。
她暗暗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脑袋,用枕头垫着,慢慢爬下了床,揉了揉酸麻的胳膊腿儿,刚要起身招呼乌鸦过来,忽觉一阵晕眩,赶紧扶住了床头的架子,却是不慎撞到了脚指头,疼得直抽气。
“主上!”镜鸾慌忙来看,却见她忍着疼,朝榻上瞄了一眼,确信人没醒后,松了口气。
“嘘。这祖宗才消停一会儿,可别再给喊醒了。”她还想喘口气儿呢。
扶着发胀的脑子,她带着鸟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这间屋子,顺手拉上了门。
侧躺在榻上的重黎,就在门关上的瞬间,睁开了眼,一片清明。
云渺渺在大殿中缓了缓,喝了几口冷茶水,让自己清醒了些。
想起还是没能问出解开无愧的法子,她不免有些苦闷。
明日便要设法逃了,这可真是
她头疼地揉着眉心,没过多久,遥岑便来了,瞧见她坐在殿中,一时怔忡。
她自然晓得这一大早他行色匆匆是来寻谁的,抬手指了指房门紧闭的内殿。
遥岑意会,走上前正欲敲门,那门却被拉开了。
已然收拾妥帖的重黎冷着脸跨出门槛,墨衣金冠,长袍滚滚,脚下步伐稳健,丝毫瞧不出昨日那副痛得醒不过来的虚弱模样,倒是让云渺渺吃了一惊。
他看了她一眼,转而面对一旁候着的遥岑。
遥岑话都到嘴边了,瞧见云渺渺,又生生顿住。
犹豫片刻,道出一句讳莫如深的话。
“东海,已经找到线索了。”
闻言,重黎面色一变,朝云渺渺瞥了一眼,稍作迟疑,留下一句“老实待着,本尊很快回来”后,便大步流星地与他一同离开了崇吾宫。
“看这德行,昨日就该让他痛上一夜。”镜鸾还在为今晨的事恼怒,说起话来针锋相对。
云渺渺倒是习以为常了,不如此时有事将他引开,更便于她伺机寻回霄明和寸情。
霓旌今日还没有来过,许是昨日在丹乐宫忙活许久,腾不出空来管她,如此也好,省得还要费心瞒过这位护法。
她步出大殿,望着远处阴风环绕的高塔,暗暗琢磨如何将剑取回后,还能全身而退。
那些妖兽,只怕怨气深重,正愁无处发泄,就等着一个冤大头送上门来,好好出出气呢。
镜鸾是听说过那座锁天塔的,倒是不曾亲自进去瞧过,那个地方,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它还是想劝云渺渺暂且作罢,那两把剑搁在这,日后还有取回的机会,先顺利离开这要紧,不必犯此大险,可话还未说出口,便望见正沿着石阶,一步步走来的霁衣女子,恍然一怔。
云渺渺自然也瞧见了她,听闻昨日病一场,这脸色还不大好看,却还能挤出一抹笑意,停在她面前。
余鸢目光平静,神情温和,仿佛只是信步而过,顺路来瞧一位故友。
“姑娘,可还记得我?”
第二百五十章 :你就不能先把话说清楚
天虞山侧峰,余念归正带着外门弟子辨识药草,教他们熟识各味药的药性,如何处置简单的内外伤,说到治伤寒的草药时,身后忽然传来叩门声,回头一瞧,孟逢君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边,指了指她。
“余念归,你出来。”
门中弟子谁人不知长琴长老坐下孟师叔,性子乖张,待人颇为严厉,好些个欲拜入长琴长老门下的弟子,瞧见她之后,都有些动摇。
平日里被她一瞪,心肝儿就颤得慌,今日居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那般和颜悦色的师父,到底是怎么教出跟端华长老一个性子的弟子的啊。
她们身旁这位余师姐,素来好说话,独独碰上这位孟师叔,简直像俩炮仗筒子,一点就着。
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本就三九的天儿,寒意再次急转直下。
起初还会犹豫该拉还是该劝的众人,驾轻就熟地自觉退至两侧,给二位前辈让了条宽敞的道儿。
“孟师叔这又是哪儿看不顺眼了?”余念归放下手中药杵,瞥了她一眼。
孟逢君眉头一拧,看了看她旁边的那些外门弟子,复又转向她:“让你出来便出来,哪来这么多废话?”
瞧着她手中的白鵺剑,众弟子不由暗暗绷紧了脑中的弦,寻思一会儿这俩要是打起来,她们是让几个功夫还过得去的上去拦,还是赶紧去找端华长老。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余念归迟疑片刻,命她们继续琢磨刚才教过的药理,转身朝着孟逢君走去。
“孟师叔有何贵干?”她站在台阶上,按着辈分,轻描淡写地给孟逢君行了一礼。
孟逢君一脸鄙夷,一摆手:“行了,不想对我行礼还要装,最是讨厌你这副样子!”
余念归额上青筋直蹦,反唇相讥:“长幼尊卑,孟师叔不也没同我客气么,我上回被您打的那一掌可还没好利索呢,彼此彼此。”
“技不如人,倒来怪我了?”孟逢君冷笑。
“晚辈跟师叔不一样,舞刀弄剑的本事马马虎虎,但用药下毒还算拿得出手,师叔那一日起身,要是发现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找晚辈来治一治,管保您仨月下不来床。”
句句唇枪舌剑,听得众弟子心惊肉跳,眼见着就差拔剑相向了,一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孟师叔竟然死死按住了搁在剑柄上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将火气憋了回去,咬牙切齿地盯着余师姐。
“今日不是来同你吵架的,跟我过来,有要紧事。”说着,她转身朝桥上走去。
这炮仗筒子居然能忍着不发火,倒是极为稀罕,饶是余念归都给吓着了。
“这回不打啊?”身后的外门弟子默默将已经抓在手里的瓜子塞了回去。
余念归一回头,瞧热闹的众人纷纷别开视线,东瞧西看,亦或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晓得。
“你们继续,不必跟来。”
说罢,便跟着孟逢君走上桥头。
“这边无人跟着了,孟师叔有话直说便好。”她瞧孟逢君这架势,与平日找茬时的确有些不同,还真像是来同她商量正事的。
就是如此,她才觉得匪夷所思。
孟逢君看了她一眼,难得心平气和下来:“你的灵心玦,能探六界所有地方,是真是假?”
余念归没想到她开口便是这么一句,思虑片刻,道:“的确可以,但须得是我知晓且见过的东西作为依凭,否则灵气不能融成一脉,方位极为混乱。”
“你前些日子,是不是探到云渺渺那臭丫头的气息了?”
余念归一怔,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的确探到过两次,可惜气息太弱,没等灵心玦指出方位,便被阻断了,最近再没有探到过。”
云渺渺失踪后,她也全力找寻,说来她自个儿都不信,平日里总要给渺渺找点不痛快的孟逢君这一次,竟然也在四处打听渺渺的下落。
灵心玦是汇灵引路的法器,对灵气极为敏锐,但同时,每催动一次,须耗去施术者不少灵力,故而不能长久,每一盏茶工夫,便不得不停下来歇上一会儿,如此这般,好不容易探到些许渺渺的气息,又无法进一步确信,这半月以来,她皆是无功而返,不免有些气馁。
魔界状况莫测,如今他们连门都没找到,遑论救人。
再这样下去,渺渺只怕凶多吉少。
听闻此事的各大仙门,乃至不少本门弟子,明面儿上不便提,却已做好了料理后事的准备。
她心中有气,却也无法。
孟逢君眉头紧锁:“只怕魔尊在那臭丫头身上放了什么东西,没那么容易找到人在哪,不过若是无人留意的死物,你可有法子探明方位?”
余念归眉头一皱,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孟逢君正色道:“虽是事后听闻,但云渺渺被绑走那日,是不是碾碎了掌门信物帝台棋?”
余念归一惊:“确实如此!”
“我昨夜上了主峰”
“你去映华宫了?!”
“嘘!咋呼什么!”孟逢君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我本是去找师兄打听消息的,凑巧在浮昙台瞧见掌门和中皇山那个大弟子。”
余念归思索片刻:“钟离阙?”
“对对对!就是那个花里胡哨的骚包!”
她记得人家其实挺有本事的,不过那身金缕衣骚包倒是没错。
“中皇山的弟子怎会出现在映华宫?”说是“冒失”,也太牵强了。
孟逢君面色微沉,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敢走近,只瞧见他与掌门在浮昙台说了好一会儿话,掌门像是与他认识。”
以长潋的修为,她躲在石头后,还需敛气屏息,小心翼翼。
“我瞧不真切,那钟离阙一面把玩着扇子,一面同掌门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