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云渺渺皱了皱眉,觉得没有同她细说的必要,便随口敷衍。
“我不过是个寻常的仙门弟子,将我捉回来,应当只是为了解气吧。”
余鸢勾了勾嘴角:“寻常啊倒也不尽然,你这双眼睛,生得真好看。”
突如其来的夸赞,非但没让她心生羞赧,倒是觉得一阵茫然。
她的眼睛好看?
说起来,她自个儿倒是从未留意过。
“姑娘过誉了,你也好看。”她尴尬地接上了这句话,倒是将余鸢逗乐了。
“我时常闭关,故而平日里除了重黎,没几个能说话的朋友,丹乐宫平日里也冷清,你若无事,可来坐坐。”她笑道。
云渺渺顿了顿。
“姑娘说笑了,我不能离崇吾宫太远。”
说着,低头看了手腕一眼。
余鸢也留意到她腕上缠着的东西,面色微诧。
“无愧?”
看样子也是认得此物的。
云渺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道藤蔓不解开,我走远些,便会被发现。”
这也是她为何只能先凭帝台棋探查魔界大门的缘故。
余鸢眼中的笑忽然僵了僵,虽在转瞬间掩了下去,但这诧异之色却被她瞧了个正着。
她笑了笑:“无愧是昆仑仙藤结出的主脉这一,上古神兵,乃重黎贴身之物,自从已经好些年没见他拿出来了,没想到再见,居然是用来捆你的”
“他若是能换一样寻常些的,我感激不尽,被这玩意捆着,其实还挺疼的”对此,她难得道了句真心话。
余鸢轻咳了两声,恰好打断了她的话,面色也跟着白了几分。
“我该走了,好像忘了服药的时辰。”她浅笑着转过身,走到门边,忽然停了下来,“还不曾问过姑娘名讳,倒是疏忽了。”
温柔的口吻,眸中的笑如三月春暖,煞是好看。
沉默良久,终得了一句答复。
“天虞山,云渺渺。”
闻言,扶着门的那只纤纤玉手忽然紧了紧,面儿上的笑却还是云淡风轻的。
“是吗,云渺渺不错的名字啊。”
望着她消失在石阶尽头,云渺渺暗暗留着的一丝防备才缓缓卸去,回头看着一直藏在她身后的桑桑。
“怎么躲起来了?”
见了魔尊都没这自知之明。
桑桑目光凝重,没有作答。
“怎么?这位余鸢姑娘你认得?”她记着之前它曾说有位“旧识”,与之同名,这世上该不会真有如此凑巧的事儿吧?
桑桑的无言几乎已经默认了此事,犹豫半响,终开了口:“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
毕竟当年,它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那样的混乱中,就连她和主上,都未能全身而退,回头想找人时,只望见一地横尸。
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这会儿着实没有见坦然相对的心境。
若是她认出了它,它该如何解释当年为何弃她而去?
若没有认出,也同样不知怎么开口。
她的声音还是如从前一样,温和中透着一丝软意,便是看不见她的笑容,也依旧能从记忆中找出些许光景。
意料之外的重逢,令它始料未及,她为何会出现在魔界,怎么会成了重黎的救命恩人?
一肚子的疑问,全被愧疚堵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半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尊上,真好使啊
稍稍平静下来些,它又琢磨起了她方才的那些话,不免心生疑惑。
“主上,她真是过来瞧个热闹的吗?”
云渺渺低了低头,不温不火地反问。
“你觉得呢?”
清晨的天光透过灰白的景致和窗纱,少有地照进了这座崇吾宫,将她的发丝都染上了一层薄辉,浸润在她眼中,渐渐隐没于波澜之下。
她的声音比以往更为平静。
“你觉得她只是来瞧瞧我这个阶下囚过得如何的?”
在桑桑的沉默中,她笑了一声。
“这位余鸢姑娘,挺会说话啊。”
寥寥数语,在弄明白她来头之前,就同她讲清了她二人在这崇吾宫的立场,楚河汉界,分得如此清楚,似是怕她听不明白,并未将话中的弯弯绕绕藏得很深,客客气气地将该说的都说了个明白,的确比那几个惯会找茬生事的女妖们聪明多了。
她还道那祖宗喜欢的女子,是个敢不顾生死,拿出自己的内丹只为救心上人的傻姑娘呢,看来倒是她低估了这位。
不过这一大早,连药都顾不上喝便先来崇吾宫“转上一圈”,这醋劲儿可真不小啊。
这几日夜里的事还是三缄其口为上。
“她是个善心的姑娘。”桑桑少有这般为旁人说话的时候,似是不希望她对余鸢心生误解,“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刚没了爹娘和所有的亲眷,便是那样,也没见她说出任何怨恨的话,好学还乖巧,很是讨人喜欢,虽说多年未见,但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以为她死了,当年也无暇找她,今日才晓得,她还活着”
看着它仿佛有千万句解释却不能一一说出口,云渺渺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行了,既然是你的故友,我就当是多心了吧。”
她无奈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认识你八年,还是头一回见你袒护谁,倒是稀罕得很,这位余鸢姑娘,真是不容小觑。”
命兽与主心意相通,她自是相信它的,方才那些,也不过是因着不夜天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腌臜事而突然从她脑海中闪过的念头,说到底,是她的臆断,保不齐也会出错。
若人家当真没那个意思,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霓旌照着一贯的时辰,端着午饭和药不如崇吾宫时,望见了桌上的一堆灵药,不由诧异地看向正试着用负伤的那半边手,握紧一支笔的云渺渺。
“这些是怎么回事?”
拆开几瓶闻了闻,唷,还是上等的灵药。
这一瓶瓶的,堆了半桌子,跟要当饭吃似的。
云渺渺放下笔,看了过来:“这些啊是刚刚从丹乐宫送来的。”
霓旌一愣:“余鸢姑娘?”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云渺渺坦诚地点了点头。
“哎哟我天!”霓旌手里的药险些没端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们这就见过了?”
“嗯,还聊了几句。”桌上的饭菜香已经飘了过来,是她最喜欢的排骨汤,目光不留神儿便溜了过去,霓旌的话倒是有一句没一句了。
“你这丫头呀,没怎么着吧?”霓旌紧张地绕着她来来回回打量了三圈,确信没缺胳膊没少腿儿,才松了口气儿,却见她已经坐下来开始扒饭了,“余鸢姑娘可是尊上护着的人,平日里便没人敢得罪她,便是我和遥岑,见了她都要行礼的。”
闻言,云渺渺抬起了眼:“你怕我伤了她?”
霓旌恨不得敲她一记:“我是怕你吃亏!小没良心的!”
“我能吃什么亏?”她一阵狐疑,继而又反应过来,宽慰她,“放心,她好像还不知魂胎一事。”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便是魔尊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吧。
看看,还不如当初在三生石旁一了百了,彼此都给个痛快。
瞧着她吃嘛嘛香的样子,霓旌又好气又好笑,属实服了:“你这般心宽也好,省得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再好,也要对症下药,有些药性不定相冲,你还怀着身子,不宜乱服,我且拿去琢磨琢磨,将你用得到的再给你拿回来。”
她一拂袖,便将桌上那些都纳入囊中了。
“你应当还没用吧?”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回头问了句。
“刚送来,还不曾用过。”云渺渺嘬着碗里的排骨汤,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霓旌总觉得她像是在等她过来收了这些药似的。
瞧着傻乎乎的,应当不会这般警觉才是。
如此想着,她将心咽回了肚子里,又往那碗里添几筷子别的菜。
“魂胎不好养,不过能吃是福,白胖些总归错不了。一会儿吃完饭,将安胎药也喝了。”
说着,她从另一只食盒里捞出了一碗黑糊糊的汤药,与前几日喝的如出一辙。
云渺渺舀汤的手瞬间顿住,对排骨汤的兴致,转眼都烟消云散了。
“又要喝?”
霓旌一本正经地同她讲道理:“这安胎药需每隔一日服一帖,七帖之后才能发挥药效,这是第四帖,不可耽误。”
闻到这味儿,莫说云渺渺,饶是桑桑都忍不住背过身去。
“不喝了行吗?”她属实遭不住了,诚心诚意地同对面的魔族护法打起了商量。
这药虽说喝下去对身子有好处,她这几日也赶到自己的灵气和伤势的确恢复得很快,但良药苦口,也总该有个底线吧?
每喝下一碗,她都像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不行。”霓旌斩钉截铁地打消了她的念头。
“半碗?”
“半碗跟没喝有何区别?”
“那就不喝。”
“你想得倒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