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朱婉婷的命令,画舫很快停在了江边一个渔村的简陋码头上。
“李案首、秦姑娘,本郡主身子有些不适,要提前下船了,船上已经备好了午宴,你们安心享用。”
出乎李宏宇的意料,朱婉婷并没有赶他和秦月下船,而是冷冷地交待了两人一句后在护卫的簇拥下下了船。
下船的一刹那,朱婉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伤感,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在朱婉婷看来,她在秀恩爱的李宏宇和秦月的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实际上,生气的朱婉婷情急之下本想把李宏宇和秦月赶下船,不过后来理智阻止了她这个念头,今天虽然她一败涂地,但总要留下最后的尊严。
画舫的甲板上,李宏宇一脸歉意地望着远去的朱婉婷的背影,他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伤了朱婉婷的心,因此心中无比愧疚。
秦月心情复杂地立在李宏宇的身旁,虽然她刚才在琴艺的较量上击败了朱婉婷,但最后朱婉婷的离去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意味着朱婉婷看来很在意李宏宇,否则身为堂堂郡主绝对不会落荒而逃,这使得秦月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糟糕,她宁愿被朱婉婷的那些护卫暴打一顿。
“宇哥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等朱婉婷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秦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向了一旁的李宏宇。
“既然郡主已经准备了丰盛的酒宴,那么咱们岂能浪费了郡主的一片美意。”李宏宇闻言微微一笑,转身向船舱走去。
秦月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抬步跟在了李宏宇的身后,以目前的局势她哪里有心情吃饭,恐怕就是山珍海味摆在吃进嘴里也味同嚼蜡,但这既然是朱婉婷的心意她和李宏宇不得不硬着头皮享用,再怎么这点儿门面工夫还是要做到的。
下午,李宏宇和秦月乘坐马车进入了武昌城,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画舫上发生的事情使得两人的心情都非常低落。
“少爷,你可回来了,钦差大人已经等在里面向你传圣旨!”
李府门前,柔儿正焦急地等在那里,见李宏宇的马车驶过来后连忙面色一喜,快步迎了上去,向下车的李宏宇娇声说道,言语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钦差?圣旨?”李宏宇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前就是一亮,看来他在白河镇的“毁家纾难”得到了万历皇帝的回应。
“宇哥哥,快去接圣旨,别让钦差大人久等了。”就在李宏宇有些愣神的时候,跟在他后面从马车上下来的秦月欣喜地提醒道。
李宏宇这下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走进了院门,原来从京城赶来传旨的钦差上午到的武昌城,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朱婉婷的画舫上。
一些士兵正在院子里的阴凉处休息,身旁放着钦差的仪仗,三五成群地说着话,而前方的客厅李宏庆正在躬身立在那里满脸堆笑地陪着一名穿着宦官服饰慢条斯理品着茶的中年人。
李宏宇知道,那名宦官就是万历皇帝派下来传旨的钦差,只负责传达万历皇帝的圣旨,不干涉地方的政务。
“襄阳府生员李宏宇见过钦差大人。”快步走进客厅后,李宏宇来到那名中年宦官面前,有条不紊地躬身行礼。
“李案首仪表堂堂,果然是少年英雄。”那名宦官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打量了一眼李宏宇后笑道。
“钦差大人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而已。”李宏宇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钦差大人如何称呼?”
“杂家是神宫监左监丞杨瑜。”中年宦官闻言笑了笑,起身说道,“既然李案首来了,那么就接旨吧。”
“钦差大人稍候片刻。”李宏宇向杨瑜一躬身,起身急匆匆离去。
民间传言,迎接圣旨时要沐浴更衣、焚香祈祷以示郑重,虽然这并不是官方所定的流程,但皇恩浩荡谁都不敢轻视。
李宏宇自然也不能免俗了,在柔儿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然后快步赶回了前院,李宏庆已经让人在院中摆上了香案并放了一个软垫,用以供他跪迎圣旨。
“白河镇生员李宏宇接旨。”等李宏宇来到香案前,杨瑜从一旁立着的内侍手里接过一道卷在一起的黄锦卷轴,高声向李宏宇说道。
“白河镇生员李宏宇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宏宇闻言双膝一曲跪在了软垫上,宏声喊道。
随着李宏宇的这个动作,包括秦月在内,现场李家的人纷纷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湖广襄阳府江口县白河镇人氏李宏宇,年少尤为,忠君忧国,穷一家之力尽辽东边防之事,朕对此甚是欣慰,故特检其入学北雍。”
杨瑜见状打开了手里的圣旨,尖着嗓子抑扬顿挫地宣读道,“另,李宏宇之母赵氏教子有方,特赐敕其为正七品孺人,为天下之表率。钦此!”
“李宏宇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听了圣旨上的内容后,李宏宇面色不由得一喜,连忙再度磕头谢恩。
他入学北雍事小,没想到赵氏能成为大明正七品的命妇,这样的话他无疑将安心许多,赵氏有了这个头衔和万历皇帝的圣旨,那么襄阳府地面上就没人胆敢招惹她。
所谓的“北雍”指的就是北京的国子监,永乐皇帝迁都北平后,大明实行的是两京制,即有两个京城,一个是北平城,号称北京,另外一个是金陵城,号称南京。
当然了,北京是大明中央衙门,也就是俗称五府六部的所在地,不过南京也有与北京一样的一套中央衙门,也有着五府六部。
北京的五府六部和南京的五府六部级别上平行,相同职务官员的官阶一样,只不过南京的五府六部进行了瘦身,人数和规模远逊北京城的五府六部。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永乐皇帝迁都的时候北方边境不稳,面临着蒙元残部的袭扰,永乐皇帝执行“天子御国门”的国策把京城签到了北平城,但又担心你北平城距离敌人太近,因此考虑到北平城沦陷的可能。
届时,大明的皇帝可以迁到南京城继续坐镇指挥,由于南京城里也有一套中央衙门,可以立即投入运作,不至于国家军政事务被耽误。
久而久之,两京制就保留了下来,这意味着大明有两个国子监,北京城一个,号北雍,南京城一个,号南雍。
由于北京城的中央衙门负责大明事务的运作,故而印章上刻着“大明某部”的字样,作为陪都性质的南京城各衙门的印章上刻着“南京某部”的字样,以此作为区分。
所以,北京的国子监又被称为“大明国子监”,南京城的国子监只能称为“南京国子监”。
作为大明的最高学府,能进入国子监可是光宗耀祖的行为,而且里面的监生可以直接参加乡试,也可以入仕为官。
当然了,像刘东福这种靠捐献财物获得国子监监生资格的捐监监生不能直接参加乡试,不被视为监生的“正途”,需要通过提学官大人的考核,但通过率要远高于州府的生员。
有了万历皇帝的这道圣旨,那么只要李宏宇没有考中进士,就可以待在北京的国子监里就读,他是监生中的“恩监”,故而获得了踏入官场为官的资格,有机会从监生入仕。
不过,在大明的文官体系中,两榜出身的进士才是官场的正统,才能位居朝堂高位,所以李宏宇自然不会满足小小的监生了。
“李案首,皇上的这道恩旨杂家还要赶赴白河镇向令母宣读,因此这道恩旨杂家就不给你了,届时交由令母保管。”
杨瑜收起了圣旨,笑眯眯地向李宏宇说道,“皇上对李案首期望甚高,李案首可不要让皇上失望呀!”
“多谢钦差大人提点,在下一定鞠躬尽瘁,报效皇恩。”
李宏宇闻言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这是杨瑜在客套,万历皇帝哪里会在意他这么一个小卒子,但他不能表现出来,笑着向杨瑜说道,“钦差大人,如今天色已晚,不知大人可否赏光,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李案首好意杂家心领了,巡抚大人已经备好了酒宴,那就等下次有缘再聚。”杨瑜微微一笑,在仪仗的开路下大摇大摆地离去,李宏宇领着李家的人把他送到了门外。
杨瑜这次并不仅仅向李宏宇和赵氏传旨,他还带来了万历皇帝褒奖湖广巡抚衙门以及襄阳府、江口县等衙门官员的圣旨,因此巡抚李郁自然要设宴给杨瑜接风洗尘。
“三弟,咱们李家还从没接过皇上的圣旨,这一下你可光宗耀祖了。”等杨瑜一行人离开,李宏庆笑着向李宏宇说道,脸上挂着兴奋和激动的神色。
李宏宇闻言笑了笑,说实话他也没有想到那一万两银子竟然换来了如此丰厚的回报,这一下襄阳府质疑他的那些人可以乖乖地闭上了嘴巴,那些人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的这一点点利益而已,燕雀岂知鸿鹄之志!
“少爷,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宜少爷从大牢里传来了话,要吃糖醋鱼。”这时,一旁立着的柔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走上前一步低声向李宏宇说道。
“你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去大牢探监。”李宏宇闻言眼前不由得一亮,沉声嘱咐道。
糖醋鱼是李宏宇与李宏宜约定的暗号,意味着李宏宜想到了明月阁一案的重要细节,故而他自然要去大牢里见李宏宜。
“我这就去办。”柔儿莞尔一笑后点头答应了下来,自从上次沈伯诚牵了线后要想见李宏宜就容易了许多,钱也花对了地方,不至于白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