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息一声:“让这小子跟着吧。”
穆小六喜不自胜,跪在谢弦面前咚咚咚磕头:“大掌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落到我爹手里,肯定是被打死的命,大掌柜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夏阳骇笑:“这小子嘴巴溜的跟抹了蜜似的,没想到穆三哥闷葫芦一个,倒生出这么个花样百出的小子。”
眼下她们一行人到了洛阳,因谢家并无生意在洛阳,愣是费了番功夫才打听到谢羽的行踪,竟然是往长安方向去了,谢弦只觉得手指尖发麻,血直往脑门上冲:“这丫头跑到长安做什么?她到底与何人同行?”
远在长安的谢羽并不知道亲娘拿出追踪对手的本事追踪她,她与姜无印在酒桌上喝的微醺,至少表面上达成了和谐相处的状态,迈着醉步从包间里出来,见到蒋祝对面站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还轻笑了下。
这男子她认得,正是姜无印的亲信阿树,当初还是他带着人前去翠红馆接的姜无印,跟着姜无印好几年了,对他忠心耿耿。
姜无印手底下不少生意都要经过他的手,在姜家都算是体面的管事,着实有几分本事。
谢羽觉得,她有必要查查姜无印在京中的底细,看看姜家是不是准备在京中大展拳脚。
她回去之后,醉意上头便先回房去睡了。蒋祝却是前去周王面前禀报自己所听所见:“阿羽跟个年轻俊俏的小白脸喝酒笑谈,属下被关在了门外,也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只是听说那小白脸姓姜,要不要查一查?”
崔晋听得她跟小白脸喝的醉醺醺回来,眉头轻蹙,到底还是派了蒋祝去查。
蒋祝花了一日功夫就查出了姜无印最近的行踪。
“那姓姜的小白脸似乎是从外地来京的商人,目前还未打探出来他几时投靠的太子,但如今却在太子门下。”
崔晋面上阴翳一闪而逝。
☆、第25章
十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来,冬狩之前,东宫的许良媛添了个儿子,晋封为许良娣。
魏帝高兴之际,对周王的婚事愈加的关注了起来,还特意召了他进宫,再次与他商量周王妃的人选。
“礼部尚书何洛明家的幼女听说聪慧端庄,年十五,堪配吾儿。”
周王:“父皇,儿子再长三四年,就能做她父亲了。”大了十一岁呢。
魏帝没想到儿子居然在年龄上抠起来了,顿时头疼:“难道你还想寻个同龄的?”
周王:“儿臣身子骨不好,只是不想哄小姑娘而已。”
他倒是会切脉,凡事以身子骨不好为借口,魏帝总能退一步。不过这次他还是失算了,魏帝是在他这里退步了,可回头却开始在朝堂上提起了要为周王聘妃的打算。
魏帝既有此意,闫皇后也不能等闲视之,急召了闫国熹进宫商议周王妃人选。
“哥哥不如从手下门生或者闫家旁支女孩儿里选一个,占了周王正妃的位置。他虽身子骨不太好,但占着嫡长。”提起这个闫皇后就不痛快:“自他回来,昊儿倒受了不少委屈,凡事都往后靠了。无论如何,周王妃的家世可不能高过太子妃,不能平白给他寻个助力。”
无论周王有无争储之意,总要有所防备。
闫国熹考虑的比闫皇后还要长远:“他没死在楚地,算是命大。马上就要冬狩了,以他的身子骨,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召他伴驾。”
大魏皇家有冬狩的习俗,每年伴驾的官员还可携子女去猎场行宫,也能成就几桩姻缘,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御赐的姻缘,也算是一种荣耀。
闫皇后迟疑了:“他去做什么?不能张弓不能搭箭,估计也只能在行宫里窝着烤火。陛下有多想不开才要带周王去行猎?”这时候她便高兴起来了:“到时候昊儿伴驾在侧,陛下也能知道昊儿与周王的区别,这么说还是应该带上周王。”让魏帝清楚他这嫡长子的能力。
兄妹俩正在猜测的时候,周王府接到了伴驾冬狩的旨意,还有不少赏赐,御寒的冬衣大氅,以及药材吃食,全是冬狩用得上的东西。传旨太监宣完了旨意,还特意捎了魏帝一句叮嘱:“陛下说,冬狩之时有不少官员会携家眷前往,到时会有不少贵女也在行宫。”
对于魏帝的殷殷期盼崔晋十分的无语:“……”
作为一个大龄未婚男青年,周王越来越感受到了来自长辈以及社会的压力,至少次日周王府乱成一团,都在收拾冬狩要带的东西之时,蒋墨又递了帖子来,周王就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婚姻受到朝中上下关注。
蒋墨来之前,谢羽又应姜无印邀请出府去了,蒋祝随行。
崔晋怀着想要弄清楚蒋墨来意的想法,再次见了他。
周王府长久拒客,但是蒋墨递了两次帖子都能得周王接见,这使得蒋墨信心大增,对于自己的来意更是有了五六分的把握。
这次他也不再绕弯子:“自王爷回来之后,御医随侍左右,就连陛下也为王爷的身子骨操心不已。微臣 想着,王爷身边还是要个贴心的自家人照顾,才能够让娘娘与陛下放心。娘娘生前对王爷挂心不已,微臣家中有个女儿,年方十五,也有几分伶俐……”
崔晋对他的来意恍然大悟,又猜测他是否在朝中不得重用,之前怕受他牵累,现在见他得了陛下欢心,又想走这条捷径?
“本王身边的人,可都是父皇在做主。本王身子不中用,也就不管这些琐事了,父皇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吧。”
蒋墨还不死心:“陛下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王爷还是要为自个儿打算,身边有个自家人,总也有个松快的地儿。”
崔晋露出几分厌世自弃之意:“就本王这样的身子,也没必要为自己打算什么,活到哪天还不一定呢。”
蒋墨见他情绪颓唐,到嘴边再多的话都咽了下去,倒是宽慰了他许久,见周王露出倦怠的神色,这才告辞。
直等他出了大厅,崔晋唇边才浮上一丝冷笑,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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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无印似乎当真打算与谢羽重修旧好,这次约了她出来,还带她瞧了几处自己看中的铺面:“不知道阿羽有无兴趣一起合作?”
称呼倒怪亲切的。
谢羽心里暗笑,姜无印到底是生意人,对于怎么套近乎驾轻就熟。
她来长安,志不在赚钱,笑道:“我是偷偷溜到长安来玩的,上次姜少东不是还拿此事威胁过我嘛,怎的展眼就望了。说不定过些日子我便回去了,省得被家母念叨。”
姜无印满眼失望:“本来我还打算与阿羽通力合作一番呢。”
“我倒是想与姜少东合作,可无奈兜里无银,连个本钱都没呢。”
她对姜无印不放心,姜无印又何尝对她放心。
姜无印试探道:“阿羽不是在周王府做管事吗?要不跟周王借借?”
谢羽惊诧:“周王才开府多久?别听着王爷的名号好听,他可是穷的叮当响。”暗道:我又不傻,自己都不想跟你搀和进来,难道还会把周王也牵扯进来?
谢姜两家可是死对头.
谢家在北海的生意与姜家竞争十分激烈,除了收珍珠,谢家每年夏秋之季还做各种味道的鱼干,由谢弦身边的秋霜负责,放在谢家各地的双陆客栈卖买,销路很是不错。
秋霜是个严谨的性子,将食品质量交给她负责,谢弦一直很放心。
说起来,在自家客栈销售鱼干还是谢羽的主意,虽瞧着利微,但却解决了北海郡不少伤残军属的就业问题,堪称是一顶福利。
谢羽过去对谢弦的前半生并不了解,只是觉得无论是谢家客栈还是别的生意之上,谢弦总是偏向于聘伤残军士,亦或者军属,军烈之后。
她也是来到长安之后才明白这些年谢弦默默做着的一切。
姜家世代行商,秉承着枯骨里都要榨出二两油的做法,与谢家经商的理念截然不同。
与姜无印分开之后,一直默默跟在谢羽身后的蒋祝才道:“阿羽姑娘,王爷不穷。”很久之后,当蒋祝认识到了谢家的家底子有多厚的时候,终于为自己当初的这句话羞愧了一下。
比起谢家来说,周王府……其实真的很穷。
可惜彼时蒋祝对此还没有清醒的认识,回去照例向周王禀报自己所见:“……那小白脸提出让阿羽跟王爷借些钱,两人合伙做生意,被阿羽姑娘拒绝了。”
他对周王向来无隐瞒,还将谢羽嫌弃周王太穷的话转述一遍,崔晋愣了一下:“她真如此说?”
蒋祝猜测:“难道阿羽家很富裕?富裕还跑来周王府当管事,她图什么呀?”
被人嫌弃太穷的周王大概不太能接受这消息,沉吟一时才终于换了个话题:“姓姜到底是自己的意思呢,还是东宫的意思?”
阿羽算是他门下的人,而姜无印投了东宫,却来向阿羽示好要一起合作,这行为就耐人寻味了。
蒋祝对此也很是不解。他走之前知道今日蒋墨要来,便问起蒋墨来意,崔晋似笑非笑:“蒋墨说他膝下有一女儿适龄,想要来照顾我呢。也不知道他谋的是正妃之位还是侧妃之位。”
蒋祝嗤笑:“他倒是能够拉下脸来。”到底是在官场中混了几十年的,能屈能伸。
他们这里嘲笑蒋墨异想天开,蒋墨自己却觉得此法可行。
他回府之后,二弟蒋淳就在书房侯着:“怎么样?王爷答应了吗?”
各家女眷私下宴请往来,蒋大夫人便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据蒋家得来的消息,魏帝为周王妃的人选正在头疼,闫国熹那边也有些动作,听说这次冬狩带的女孩儿都是有意于周王妃的。他这才急急往周王府去,生怕魏帝在冬狩之时为周王赐婚。
“周王不肯吐口,对我也有所防备。小时候他也瞧着天真可爱,见到我还喊一声舅舅,没想到现在倒是不肯顾念旧情了。就是瞧在先皇后娘娘的份儿上,他也理应觉得蒋家可靠才对。”
蒋淳道:“可是周王觉得他才回京之时,咱们没有凑上去,所以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才不肯吐口的?”
蒋墨自先皇后过世,闫家上位之后,没少四处钻营。刚开始倒是想过投靠闫氏门下,只是闫国熹瞧不上他,这些年他在官场之中也不甚如意。
周王回来之后,他不曾第一时间凑上去,确也是担心自己与周王太过亲近,万一周王不得魏帝宠爱,又怪罪他私自回京,带累了蒋氏一门。
况且周王进太极殿之时,他也在殿中,当时可是担心周王命不久长,贸然凑上去,不但无利反而有害。
上次他去了之后,特意观察过周王的气色,发现他病情好转,这才下定决心将女儿舍出去。
“单凭他谁都不见,只每次我去递贴子都能踏进周王府的正厅,这事就还有希望。这次冬狩带着莹儿,让你大嫂给好生打扮打扮。说不定周王只是心里不痛快,拿乔呢,只要我再多跑几趟,让他这口气顺了,说不定这事儿也就成了呢。”
“大哥言之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正当谢弦带着人顶风冒雪往长安赶的时候,谢羽舒舒服服的坐在崔晋宽敞的亲王车驾里,抱着点心盘子填肚子。
谢弦离开洛阳城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兜头而下,穆小六的骑马的技术不太好,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他扯着嗓子喊:“春和姑姑——等等我——”嗓音一波三折,还带了点安和镇草台班子唱曲的腔调。
谢弦心焦如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熊孩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当然知道母女俩有多像,而谢羽顶着一张酷似她的脸去长安,这不是给程彰机会认闺女吗?!
她放慢了马速,身后跟着的春和夏阳紧随她的马速,等穆小六赶上来之后,谢弦挥出手中的马鞭,鞭子似蛇一般卷住了穆小六的腰,在这小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整个身子已经朝后飞了起来,双脚离蹬,人在半空中张嘴惊呼,猛吸了一口含着冷空气的雪片“啊——救命啊————”。
春和与夏阳大笑,这小子胆子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谢弦鞭子上的功夫一流,穆小六在半空中第二声救命还未叫出来,已经被她揪住了腰带按在了自己身后:“小子,闭嘴!”马儿已经离箭一般射了出去。
穆小六惊魂未定,猛的抓住了谢弦的后襟衣服,好险才没被丢下马去,瞥见风雪中谢弦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方才灌进去的一口雪都在肚子里结成了冰,冷的直哆嗦。他暗自嘀咕:乖乖!亏得这不是我娘!不然只看到这个表情都要吓哭了。
不过想到他爹其实与谢羽的娘也没什么区别,甚至下死手打起来更狠,就心有戚戚焉,对谢羽油然生出一股同情之意。
他离家出走与谢羽不告而别的性质其实是一样的。
而传闻之中,谢大掌柜的严苛与奖惩分明是出了名的,寨子里跟着她做事的年轻人回家之后不知道议论过多少次,穆小六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领教而已。
谢羽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沧落为穆小六的同情对象了。
他们出发去冬狩的这天是个晴天,钦天监正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天气预报做的不错。前几日下的积雪已经融尽,出发的时候天还未亮,谢羽半闭着眼睛艰难的完成了洗漱等准备工作,爬上了崔晋的马车补眠,全然不顾周王与拱围在马车四周的护卫们的神色。
蒋祝原本是骑马的,可是谢羽招呼都不打就爬上了周王的马车。坐在马车里的周王也不知道是考虑到孤男寡女独处的不便,还是有别的顾虑,掀起车帘道:“蒋祝,你上车来。”
蒋祝上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谢羽已经扯了一床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的,裹成了一只蚕蛹,已经睡觉了,而周王殿下目光复杂的在那条蚕蛹上扫过,朝马车外面吩咐了一句:“把另外一辆马车里的东西搬过来,出发吧。”说完了这句他便拿过一旁的书看了起来。